宁黎又问:“你是从楼上掉下来的吗?你家在哪?爸爸妈妈呢?”
孩子依旧不答,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树叶的沙沙声。
宁黎深吸一口气,心想:行吧,既然你不说话,那我来演独角戏。
她慢慢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走向阳台。每走一步,她都放轻动作,生怕惊着这小家伙。
毕竟谁知道他是不是会突然掏出个手榴弹,或者念个咒语把自己变成巨龙。
她走到阳台门前,轻轻拉开玻璃门。
风拂进来,带着初夏傍晚的暖意。
孩子没动,但耳朵微微动了动,像小动物在捕捉危险的信号。
宁黎蹲下身,让自己和他视线平齐。她尽量让声音温柔得像:“小朋友,别怕,姐姐不是坏人。你叫什么名字呀?”
孩子依旧沉默,但那双眼睛终于动了。
他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重新评估她。
宁黎看着他脏兮兮的小脸,心里莫名一软。她伸手,轻轻用指尖擦了擦他脸上的灰。
孩子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一样,整个人往后退了半寸,背“咚”地撞上栏杆。
“别怕别怕!”宁黎赶紧收回手,“我不碰你,不碰你……”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孩子,怕是被人欺负狠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孩子,确实被人欺负狠了。
而且,欺负他的人,不是普通人。
他是张家的“圣婴”,之前名义上是。
张家,一个隐秘而古老的家族,世代守护着某种关于“长生”的秘密。
他们信奉“圣婴转世”,认为每隔三百年,就会有一位承载神血的婴儿降生,肩负延续家族命脉的使命。
而张起灵,就是那个“圣婴”。
可惜——他不是。
“圣婴”是张家对周穆王长生计划中婴儿的尊称,象征家族统治核心。
清朝末年,张家人打开周穆王的龙纹石盒,发现内部婴儿已死,为维持信仰稳定,选中刚出生的孩子作为替代品。
那孩子的由来是张拂林与外族女子白玛通婚触犯家规,其子被带回张家后因血统纯正(麒麟血)成为理想人选。??
那个婴儿,就是就是今天降落到宁黎家阳台的小孩儿。
之前的他被养在祠堂,每日接受族人跪拜。
香火缭绕,颂声如潮。
可没人知道,他只是个“冒牌货”,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那天当他被从高台上抱下来,送进孤儿所的那一刻,一切就变了。
“假的。”
“骗人的。”
“他不配当圣婴。”
“加圣婴。”
“杂种。”
那些曾经跪拜他的人,如今用最冷漠的眼神看他。
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
他不明白。
他只是个孩子。
他只知道,从前所有人都对他的好,现在都收回了。
他不知道“信仰崩塌”是什么,但他知道,那个每天给他糖吃的小姐姐,再也不看他了。
今天晚上,他躺在孤儿所的硬板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像一条蜿蜒的蛇。
他想妈妈。
可他没有妈妈。
他不知道他的妈妈是谁。
他只有身份——一个被揭穿的谎言。
夜深了。
他翻了个身。
然后——
眼前一黑。
再睁眼,就是这里。
这个亮堂堂、软乎乎、香喷喷的地方。
没有香火,没有跪拜,没有冰冷的石台。
只有一个女人,蹲在他面前,眼睛里没有敬畏,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种……
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像是关心。
他不懂。
他只知道,这里很安全。
可安全,反而让他更警惕。
因为在张家,最安全的地方,往往是陷阱的开始。
他依旧不说话,但紧绷的身体,悄悄松了一丝。
宁黎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不是长相,是那种感觉——像极了她画漫画时,笔下那个孤独的少年主角。
她画漫画,靠这个赚钱,也靠这个活着。
她的画风很分裂。
一半是《小兔糖糖的幸福日常》——画风可爱,剧情温馨,主角是只每天吃胡萝卜、交朋友、帮邻居修水管的小兔子。
另一半是《夜行者》——暗黑系,主角是个戴着面具的杀手,在雨夜里穿梭,专杀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鬼。
她画《小兔糖糖》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
她画《夜行者》是为了发泄情绪,对抗抑郁症。
而眼前这个孩子,像极了她笔下那个在阳光下微笑、在阴影里舔伤的少年。
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孩子,是不是从她的漫画里跑出来的?
她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累傻了。
“你饿不饿?”她轻声问。
孩子眨了眨眼。
这是他第一次有反应。
宁黎心里一喜,转身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热了一下,又煮了碗泡面——她最后的存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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