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州城内，
大街小巷，皆是顺军士卒的身影。
他们或坐或躺，抱着各自的“兵器”，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个个面黄肌瘦的脸上带着颓败和疲惫。
军中供应的粮食，
从一日两个馍馍，变成了一个馍馍，而且个头从巴掌大直接变成了半掌。
一个年轻的士卒正用手里的斧子劈着门板，然后当做柴火烧。
火堆上架着一口锅，
锅里的米汤上飘着几片菜叶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卒，用木勺搅动着锅里的米汤，
米汤搅动，汤里的那几十颗米清晰可见。
就这，
铁锅旁围着的六七个士卒眼睛都发直了，舌头不停的舔舐着干瘪的嘴唇。
老卒抬眼瞥了他们一眼，没好气道：
“别看了，也不怕把眼珠子掉进去！”
说到这里，
老卒看向个头矮小的士卒，怒斥道：“狗蛋儿，你信不信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丢进汤里，给大家伙开开荤！”
叫狗蛋的矮个子士卒下意识的将身子缩了缩，可脚下，却不肯退半步。
就好似退了半步，这锅米汤就没他份儿一样。
“老爹，”劈门板的年轻士卒抱着一堆柴火走了过来，问道：“差不多够用了吧？”
老卒在看向年轻士卒时，眼里多了几抹暖意。
不为别的，
就因为自己的儿子在攻打潼关时，被督战队砍死了，从此以后，这个年轻士卒就叫自己老爹，说是要给自己养老送终。
这年头，自己能不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都还说不准，
给人送终？
更是想都不用想。
只求自己死了以后，这孩子能给自己卷一草席，找个地方埋了，总好过被拉到乱葬岗，一把火烧了好。
也正是如此，
老卒对这个干儿子，也多了一些好脸。
“三儿，拿碗过来！”老卒对干儿子说道。
李三儿从怀里掏出一口碗，憨笑着给了过去。
老卒打勺一搅，
锅里的米汤裹挟着几片菜叶子被搅动。
老卒看准时机，一抬勺，十几颗米粒和两片菜叶子就被舀入碗里。
这一幕，
使得周围的士卒不停的吞咽口水，眼里充斥着贪婪。
但他们没人敢提出异议，
不止是因为老卒在伍里的威望，还有就是这叫李三儿的年轻人，有些身手，两三个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
按理说，
这样的人，早该升上去，最次也该进到待遇最好的亲卫队里。
可这李三儿就是不服管，这才一直待在伍里。
而且这李三儿也真是有些本事，
时不时的能搞一两把粳米来，给大家伙塞塞牙缝。
问他从哪里搞来的，他也不说。
老卒也勒令他们不要多问。
大家私底下也猜测过，只当是这李三儿偷偷去粮仓搞来的。
这种事儿要是捅出去，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大家都极为默契的闭上了嘴，因为他们都是受益者，若是被捅出去了，不止李三儿掉脑袋，他们全伍的脑袋都保不住。
也正是如此，
老卒把最有货的一碗给李三儿，大家的眼里虽然羡慕嫉妒恨，但却不敢去质疑。
很快，
老卒便把锅里的米汤给大家分完了。
至于锅底的那二三十颗米，自然就是老卒自己的了。
勺子要不出来，
他索性把手伸进去拿。
“老爹，”李三儿一边舔着碗底，一边对老卒低声道：“城内断粮快半个月了，咱们每日的口粮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儿都得死这儿。”
老卒抠着牙缝上的菜叶子，惆怅道：“那能咋整？”
“您跟其他伍比较熟，问问那几个伍的伍长，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路子？”
“早就聊过了，”老卒怅然一叹道：“留在城里，能活一日就多活一日，若是偷逃出去，就是不被城墙上的箭矢射死，也会被明军给砍脑袋。”
“老爹，”李三儿眼眸一凝，低声道：“明军就在城外，若咱们能做内应，便是大功一件，说不得还能脱了这身匹，回乡种田去！”
此言一出，
同伍的几个士卒脸色一变，惊恐的看向李三儿。
“三儿，你不要命了！？”老卒沉着脸呵斥道：“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你就是有一百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与其在城内憋屈的死，还不如搏一把！”李三儿看向众人，低声道：“说不定，能成！”
说到这里，
李三儿将目光看向老卒，“老爹，我都想好了，待回到乡里，我找人盖个房子，给你留一间，再请人给你说个老婆子，也好有人给你暖个被窝！”
老卒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眸却有了变化。
……
张璟川勒马立于汾州城外矮丘之上，目光如炬，凝视着城头那面迎风飘扬的“顺”字大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身旁的李岩躬身而立，神情恭敬，眼中却闪烁着几分自信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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