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挟着体温计的金属凉意，林栀攥着诊断书蜷缩在急诊室铁椅的角落。CT片上的阴影像朵枯萎的玫瑰，主治医师用圆珠笔轻敲着桌沿："胶质母细胞瘤四期，建议通知家属。"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映着CBD的霓虹，她望着对面巨幅广告屏上顾明川新剧的海报。画面里他穿着警服在暴雨中举枪，眉骨沾着血浆的模样与二十年前小巷里为她打架的少年重叠。指腹摩挲着诊断书边角，她摸到藏在钱包夹层的旧照片——那是《青石巷》杀青时他们穿着校服的合影，当时导演打趣说两人眼睛里落着同款星辰。
"川哥今天吊威亚摔了！"助理小唐的惊叫刺破化妆间。林栀扔下正在修改的剧本冲进片场，看见顾明川仰躺在海绵垫上，后腰洇开的血迹浸透白衬衫。他望着棚顶摇晃的镁光灯笑："正好这场戏要表现濒死感，现成的伤口省特效妆了。"
林栀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昨夜他蜷在沙发睡着时，茶几上散落的止痛片和安眠药。三个月前她就发现他总用左手按着太阳穴，可每回问起都被他捏着鼻子笑骂："林编剧又来职业病，看谁都像要领盒饭的反派？"
监视器里回放着顾明川被钢丝拽向半空的镜头，他坠落时的表情让导演拍案叫绝。没人注意到他落地瞬间望向她的眼神，那是种近乎眷恋的诀别。林栀转身躲进道具间，颤抖着吞下双倍剂量的靶向药，药片刮过食道的疼比不上心口撕裂的钝痛。
"《暗河》剧组恭喜顾明川老师荣获金海棠最佳男主角！"庆功宴的香槟塔折射着水晶吊灯的光，顾明川握着奖杯穿过人群，黑色西装衬得脸色愈发苍白。林栀隔着觥筹交错看他用拇指反复摩挲奖杯底座——那是他们十八岁在横店当群演时约定的暗号，说好谁先拿影帝就要当场求婚。
镁光灯突然转向林栀，主持人起哄要她点评搭档演技。她望着顾明川眼尾新添的细纹，想起化疗室里那些戴着假发的病人。"顾老师每次入戏..."喉间的腥甜冲上来，她抓起红酒灌下去，"都让人分不清是角色在流血，还是他自己在疼。"
宴会厅骤然陷入黑暗，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顾明川摸索着抓住她冰凉的手。应急灯亮起的刹那，林栀看见他西装口袋露出的病历单，2019年的诊断日期像把淬毒的刀。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肿瘤像藤蔓般在他脑内疯长，知道那些深夜的呕吐不是胃病，知道每句"我没事"都在透支所剩无几的时光。
"明天《暗河》最后一场戏。"顾明川在安全通道拦住她，指尖还沾着洗手间带出来的血丝，"编剧大人赏脸搭戏？"他笑得像当年骗她吃芥末冰淇淋的坏小子，眼里的光却像风中残烛。林栀盯着他左手无名指的戒痕，那是上个月他拍爆破戏弄丢婚戒时留下的。
片场的造雪机轰鸣作响，林栀裹着羽绒服看顾明川在人工雪里排练。这场戏要求他抱着"死去"的爱人走过长安街，三十公斤的铅块绑在他腰间模拟肌无力。他第七次摔倒时，林栀扯掉监测心率的手环冲过去，却被导演拽住："顾老师说必须实拍，替身没有破碎感。"
正式开拍时大雪纷飞，顾明川的左手始终虚按着后颈——那是肿瘤压迫神经的位置。林栀躺在他臂弯里，听见他心跳声混着压抑的喘息。按照剧本她该是具尸体，可当他念出"下辈子换我先找到你"的台词时，滚烫的泪砸在她冻结的假睫毛上。
"Cut！"导演喊停的瞬间，顾明川踉跄着跪进雪堆。林栀摸到他后背渗血的纱布，场务却捧着心电图仪惊呼："顾老师心跳过速！"抢救车的鸣笛划破影视城夜空时，林栀握着他逐渐失温的手，终于看见他藏在衬衫里的化疗输液港，银色的接口周围全是青紫针孔。
颁奖礼直播中断在顾明川倒下的画面，热搜爆了八小时的词条里，没人发现林栀在后台吞下整瓶吗啡。她穿着他送的真丝睡裙躺进病房，床头摆着《青石巷》的蓝光碟。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中，她听见十八岁的顾明川在旧录像里喊："卡！这条过了！"
最后的心跳波纹消失在显示屏上时，窗外正好飘起今年的初雪。两个未拆封的戒指盒从顾明川的遗物袋里掉出来，内侧刻着"下辈子第一条戏见"。殡仪馆的化妆师抱怨遗体嘴角太难抚平，却不知那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个镜头——真正入戏的人，连死亡都是精心设计的表情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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