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冢的血色苍穹像一块被撕烂的绸缎，残阳从裂缝中渗出黏稠的光。苏逸尘的靴底陷在骸骨堆里，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咔嚓声。那些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碎骨中，半截嵌着青云玉牌的肋骨格外刺眼——玉牌边缘刻着"周明远，庚辰年入宗"，是三年前下山除魔后再未归来的小师弟。
"师兄...他们..."林清雪的喘息声从身后传来，冰魄凝结的屏障上爬满蛛网般的裂痕。少女指尖的冰莲正在融化，一滴混着血珠的寒露坠入骨堆，瞬间被贪婪的土壤吞噬。
十二道剑光割破浓雾，锈蚀的青铜剑刃上泛着黑紫色幽光。苏逸尘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青云剑的剑格，那里刻着一朵孤云——大师兄楚凌霄在他十六岁生辰那日亲手刻下的。剑柄早已被冷汗浸透，掌心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拜师那日，师尊云鹤真人将这把剑递给他时说的话："剑脊要直，人心要正。"
"诛妖邪...护天道..."沙哑的吟诵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为首的中年剑修眼珠浑浊如泥潭，青灰色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脉络。他的青云白袍下摆沾满暗褐色血痂，衣襟处本该绣着孤云峰流云纹的位置，一朵扭曲的黑莲正在缓缓绽放。
苏逸尘的瞳孔猛地收缩。三个月前宗门药庐失窃的《南疆虫经》残页在脑海中闪现——"黑莲控尸术，需取活人种蛊七七四十九日，蛊成则五识俱丧，唯施术者命是从"。他忽然明白为何上个月赵师兄托人捎来的家书中，会把"晨露"写成"辰露"，那是他们儿时约定的暗号：若被挟持，便在错别字里藏笔画求救。
剑阵骤然收拢！十二柄长剑化作黑莲瓣刃，腥风裹挟着腐臭味扑面而来。苏逸尘旋身将林清雪推出战圈，青云剑横挡的瞬间，金石相撞的火星竟带着诡谲的暗紫色。虎口传来的剧痛让他想起十年前在后山猎到的瘸腿狐狸——那畜生在陷阱里啃咬自己腿骨时，眼里也是这般浑浊的死气。
"住手！这是孤云峰的苏师兄啊！"林清雪的尖叫刺破浓雾。少女指尖绽开的冰莲撞上陈师姐的剑锋，本该冻结经脉的寒气却让那些行尸走肉脖颈处浮现黑莲咒印。陈师姐腐烂的嘴角扯出诡异弧度，伤口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沥青般粘稠的液体，滴在骸骨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苏逸尘的后背撞上一具斜插在骨堆中的骷髅。半截锈蚀的剑柄从骷髅胸腔穿出，挂着块布满裂痕的玉佩——正是赵师兄常年佩戴的那枚鸳鸯佩。去年中秋，这位总板着脸的执法堂师兄偷偷往他房里塞了包桂花糖，玉佩的流苏穗子被窗棂勾断了一截，此刻正在腥风中无力地飘荡。
"锵！"剑刃相擦迸发的火星落在他手背上，灼出焦黑的痕迹。苏逸尘忽然想起入门考核那日，赵师兄板着脸给他系紧护腕时说的话："剑道最忌心软，但若对同门都下得去死手，与魔何异？"如今说这话的人，正将涂满诛邪砂的剑尖刺向他心口。
诛邪砂的腥甜味钻入鼻腔。这种专门克制妖族的毒砂，需要取百年鹤顶红混合雷击木灰炼制，整个青云宗只有戒律堂地窖存着三斗。剑锋贯穿左肩的瞬间，苏逸尘竟有些想笑。原来那些道貌岸然的长老们，早在他每日清扫山门时，就备好了诛杀他的利器。
"对不住了。"他闭目轻叹，右手死死扣住剑身。掌心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弥漫开来，却盖不住记忆里桂花糖的甜香。十岁那年他妖血初次暴走，赵师兄彻夜守在柴房外，隔着门板给他讲《山海经》里的精怪故事。此刻那曾递来甜食的手，正握着诛杀他的利刃。
丹田处沉寂的妖血突然沸腾，金红色纹路从颈侧蔓延至眼角。当黑莲剑阵再度绞杀而来时，他左手并指划过剑锋，血珠沿着青云剑的霜刃滚落，在骸骨堆上燃起幽蓝鬼火。剑气化作的妖龙咆哮着撕裂浓雾，十二具傀儡被气浪掀飞，撞在妖神冢的残垣上发出朽木般的闷响。
剑尖抵住赵师兄咽喉时，苏逸尘看到对方腐烂的声带在蠕动。黑虫从耳孔涌出，在颧骨上拼成"救命"二字，转瞬又被新涌出的虫群吞噬。"杀...杀了我..."沙哑的哀求混着虫足摩擦甲壳的窸窣声，"蛊虫...在啃脑髓..."
剑光掠过的刹那，赵师兄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那颗长满菌斑的头颅滚落时，嘴角竟带着解脱的笑意。喷溅的黑血在苏逸尘前襟凝成莲苞咒印，妖神冢深处传来墨无痕癫狂的笑声："师兄这一剑，可比当年斩杀令堂时犹豫多了呢。"
林清雪的尖叫突然炸响。苏逸尘转身望去，少女正跪坐在陈师姐的尸体旁，指尖粘着正在融化的蛊虫。冰魄之力在她周身暴走，无数冰锥从地底刺出，将方圆十丈的骸骨冻成惨白的珊瑚丛。
冰锥刺破林清雪的手掌，黑莲蛊液顺着伤口渗入经脉，她的瞳孔开始浮现妖异的紫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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