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帧帧画面从她眼前浮现......
坍塌的废墟，横陈的腐尸，破碎的肢体，血色的盛宴。
她看见孙笑铃和唐如手拉着手，被啃咬到只剩半具身体，但她们依然没有放开彼此。笑铃失焦的眼死死盯着蓝天，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家。
她看到翠芬被人群推搡，绝望地摔倒在地。她不知道，一个普通人是经历了多少艰辛才活到基地，但此刻她的眼神晦暗无光，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看到小沈正在奋力地奔跑。他的鞋跑掉了，他的脚已经血肉模糊，但他还是死死抓着云姐，想要带她逃离这个人间炼狱。而云姐哭得满脸泪水，却在用力挣脱，嘴唇焦急地开合，似乎在说：“你先跑。”
她看到喻连依旧被绑在椅子上，她一向骄傲的头颅低垂下来，鲜血滴答，染红她干净的衬衫和胸口的钢笔。谢念晴做出环抱的姿势，似乎是想保护自己的老师，但她的两条手臂却支离破碎，什么都握不住。
她还看到了自己，跪倒在地，无奈望天，仿佛在祈求什么。血泪从她的脸颊流下，凝结成死亡的殷红。
傅明若紧紧攥紧拳头。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想让我像个弱者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吗？永远不可能！
思绪回笼，她盯着好整以暇的喻连，开口讽刺道：“你以为的科学，你费尽心血，牺牲无数人研究的人类进化，什么都不是！它只是一串代码！你还要抱着你虚妄的追求，拉着所有人陪葬吗？”
“哈哈哈，一串代码？你这种人不会懂的。”喻连丝毫没被激怒，反而冲傅明若包容一笑，就像是老师包容提出了愚蠢问题的学生，“这是神迹！这是神交给我的，打开人类基因和进化密码的钥匙！”
傅明若简直要被气笑了，喻连已经无法正常交流了，她不能寄希望于一个疯子。
“快帮我一起找找，她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她冲愣在一边的谢念晴急道，“你的老师，是这场末世的开启者！”
“你说什么！”谢念晴被这句话冲击得头脑空白，“喻老师，她一直都在找末日的终结方法，怎么会是幕后的推手？这太离谱了。”
“别废话了，先找！”傅明若来不及跟她解释来龙去脉，一时也解释不清，“天亮前找不到，整个基地都会玩完！”
尽管谢念晴并不完全相信傅明若的话，但她知道她一向沉稳，不会无的放矢。于是，也跟着她一起翻箱倒柜起来。在她的印象中，喻连一直醉心科研，生活简朴，根本没什么特别的身外物。
喻连含笑看着二人无头苍蝇似地乱窜，缓缓开口。
“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疯子，怎么一会儿科学一会儿上帝。其实，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源。人类是多么神奇的一个物种，在无数次偶然下才诞生而出，所有看似是自然的抉择，其实都是更高维度的沙盘游戏。但是没关系，这正是科学的魅力所在。我的寿命太短暂，终我一生都无法窥见一隅，但有了这把钥匙，人类的进化被无限加快，人类的基因可以被操控。它分出了一点点神力，给了我。而我将用我对科学最虔诚的心，回报它。”
傅明若看向眼中夹杂着崇拜和迷醉的喻连，冷笑出声：“放屁！别把自己说的这么崇高。科学不过是个工具，它的目的是为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而你却甘愿做‘它’的奴隶，反而用这么多人的生命来献祭你的所谓‘科学’。好荒谬，好可笑！”
“你不懂。”喻连依旧噙着莫测的笑意。
“别找了。”傅明若并没有理会她，反而叫住了谢念晴，“她这么笃定，这东西放的地方一定不是我们能轻易找到的。时间不多了，没必要跟她耗。”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了刀，雪白的刃折射出寒光。
“你想威胁我？我并不怕死，你还是别......”喻连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傅明若的刀横在了谢念晴的脖子上。
“你干什么！”喻连竭力压制住自己的声音，但尾音还是露出了一丝颤抖，“念晴虽然帮我做了些事，但她是无辜的。”
“我知道她是无辜的啊。”傅明若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血迹渐渐洇出，“但我知道什么叫电车难题。整个人类的生死和一个人的生死，孰轻孰重？你不在乎人类的未来，那么，你在不在乎谢念晴一个人的未来呢？”
“喻老师......”谢念晴垂下眉眼，带着哭腔叫出了这个她叫了快十年的名字。
喻连一时有些怔愣，她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大家都叫她喻博士、喻教授，但她其实更喜欢别人叫她喻老师。因为听着这个名字，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刚做讲师的时候，对着一双双求知的眼，慢慢讲述科学的魅力。那时，是纯然的满足。
“倒数五个数。要不要让她陪葬，选择权在你。”
“五。”喻连想起第一次见谢念晴，她还是个十八岁的孩子，拿着教材来办公室找她，笔记做得飞快。
“四。”加入课题组后的第一次实验，她失败了十三次，那天实验室的灯亮了一整晚。
“三。”喻连从来不记得自己的生日，生日那天，谢念晴带着课题组的所有孩子们给了她一个惊喜。那天的蛋糕，好像是草莓味的。
“二。”能量剂实验失败，受试者狂化后，她吓得六神无主，但她还是选择相信老师的话，沉默地隐瞒了下来。
“一......”
“在我手臂里！”喻连急促地喊道，似乎短短五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傅明若一个箭步冲上去，划开她的手臂。果然，在她的血肉深处，藏着一枚小小的，钥匙形状的芯片。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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