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宴设在临湖别墅的玻璃花房，水晶吊灯将夜色割裂成无数碎片。林软攥紧手包站在门廊，听见里面传来夏母的笑声："纪儿从小就听话......"
夏禹纪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薄茧硌得她生疼。他今天穿了件旧牛仔衬衫，与满室华服格格不入。林软想起三天前在他书房发现的秘密——抽屉最深处藏着泛黄的摄影杂志，封面正是他获奖的黑白玫瑰。
"别怕。"他指尖擦过她腕间的银链，"记得我们在天台看的星星吗？"
宴会厅门在此刻洞开。
二十道目光利箭般射来。林软看见夏母身旁的灰西装男人，正是父亲建材公司的竞争对手。她忽然明白这场"饯行宴"的真正含义。
"这位就是林小姐？"灰西装晃着香槟杯，"听说令尊最近在城东......"
"王叔，"夏禹纪突然打断，"您上个月在苏富比拍的翡翠观音，海关报税单还压在书房吧？"
满室寂静。夏母的翡翠耳坠在颈侧轻颤，像毒蛇吐信。
林软感觉夏禹纪的手指在自己掌心写字：相、信、我。
"纪儿，"夏母笑着起身，指甲掐进儿子手臂，"带林小姐看看你小时候的奖杯。"
二楼走廊的玻璃柜里，金色奖杯排列如军功章。夏禹纪忽然停在一座摄影奖杯前："这是我偷拍的第一个作品。"
泛黄照片上是夏家老宅的蔷薇园，七岁的小夏禹纪躲在花架后，镜头对准正在训斥园丁的母亲。逆光中的贵妇人裙摆飞扬如黑色蝶翼。
"那天之后，母亲摔了我的相机。"他抚过玻璃上的倒影，"可有些东西是摔不碎的。"
楼下突然传来骚动。林软透过旋转楼梯看见父亲站在大厅，手里举着份文件。夏母的珍珠项链崩落在地，滚动的珍珠像她碎裂的完美面具。
"三年前你派人跟踪我儿子，"父亲的声音响彻大厅，"就为了制造建材招标的偶遇？"
夏禹纪浑身一震。林软想起父亲回国那夜欲言又止的表情，原来这场重逢早被标好价码。
"纪儿，"夏母的声音首次出现裂痕，"妈妈都是为了......"
"为了让我成为提线木偶？"夏禹纪解下领口的铂金袖扣——那是夏家继承人的象征。金属坠地声惊起窗外白鹭。
他举起一直藏在身后的牛皮纸袋，泛黄照片雪片般纷飞。有巴黎街角的流浪画家，斯里兰卡暴雨中的摆渡人，最后定格在玻璃花房的全家福：十岁的夏禹纪站在父母中间，笑容完美如橱窗模特。
"这才是真正的饯行宴。"他打开投影仪。
满墙光影流淌。林软看见自己蜷在画展角落的侧影，天台星光下的眼泪，还有父亲归来时颤抖的拥抱。最后一张是今晨偷拍的夏母——晨雾中的贵妇人望着老宅蔷薇园，背影佝偻如枯枝。
宾客哗然。夏母的蔻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翡翠耳坠终于坠落。
"这些才是我要带走的行李。"夏禹纪握住林软的手，体温灼人，"用眼睛记录真实，用心感受温度——妈，这是您教我的第一堂摄影课。"
月光突然穿透云层。林软看见他睫毛上凝着水雾，却比任何星星都亮。她知道，那个躲在蔷薇园后的小男孩，终于走出了黑色蝶翼的阴影。
暴雨冲刷着蔷薇园的玻璃花房，夏禹纪攥着林软的手站在廊下。水幕中，母亲的身影蜷缩在铸铁秋千上，孔雀蓝披肩滑落肩头，露出后背狰狞的疤痕——那是他七岁时见过的，在父亲葬礼次日。
"那是烫伤。"夏禹纪的声音混着雨声，"我摔碎青花瓷那晚，她徒手捡碎片......"
林软的指尖轻颤。三天前在暗房冲洗的照片突然浮现：二十岁的夏母站在美院天台上，长发飞扬如瀑，画架上未完成的油画里，蔷薇正在吞噬西装革履的男人。
花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夏禹纪冲进去时，看见母亲正徒手捡拾地上的青花瓷片，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褪色的全家福上——照片里父亲的手搭在她肩头，无名指缺失。
"别碰！"他抓住母亲手腕。
夏母忽然笑起来，眼尾皱纹里藏着颜料残渣："你小时候也这么喊，当我捡你摔碎的相机时。"
夏禹纪浑身僵住。记忆如显影液中的相纸逐渐清晰：十四岁生日那夜，他躲进阁楼冲洗偷拍母亲的照片。暗红色灯光下，母亲沉默着收拾满地玻璃碴，指尖鲜血染红他校服衣领。
"为什么......"他的喉结滚动，"不让我学摄影？"
夏母抽回手，翡翠镯子磕在秋千架上："你外公打断我三根肋骨那天，也问过同样的话。"她撩起披肩，脊椎处蜈蚣般的伤疤在闪电中狰笑，"他说夏家的女儿不该碰颜料。"
暴雨拍打玻璃的声响忽然扭曲成画布撕裂声。夏禹纪想起阁楼木箱里的美院录取通知书——1978年签发，署名被红油漆抹去。
"您画过蔷薇。"他哑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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