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兰建国出院了。
因为做了断指再植手术，需要把骨质及神经血管都要进行吻合，所以恢复时间比较长。
短则四五个月，多则七八个月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厂子还算仁义，给兰建国批了两个月的假，各类补偿加上手术的费用一共给了两千块钱。
林秀珍捧着钱乐得合不拢嘴，但兰建国的心情就没这么好了。
他兢兢业业当了一辈子工人，再干几年就能光荣退休了。
没想到临了出这么一档子糟心事，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虽然医生反复宽慰，说等手指恢复好了，下车间正常工作完全没问题。
可到底缺了半截手指，兰建国心里就像扎了根刺，总觉得自己成了个残疾人，和从前不一样了。
在家养病的日子，他心情糟糕透顶，看谁都不眼顺，连院子养的鸡挡道了都要踢两脚。
往日的好脾气也同手指一起卷入了机器，他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准确的说只有怒，没有喜。
和林秀珍多说两句话就忍不住发火，过分的时候还摔盘子砸碗。
老兰家这点锅碗瓢盆的可遭老殃了，不是被兰舒摔，就是被兰建国砸，成天没个好。
林秀珍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说，她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
两个月不到，老公和三女儿全都因为意外性情大变。
以前家里最好拿捏的两个人，如今都成了扎人的刺头，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眼下，全家就兰舒一人上班。
白天大人都窝在家里，对着院子里的鸡鸭鹅狗大眼对小眼。
兰建国整天对着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发呆，虽说厂子表面上给了两个月的假，可现在大市场环境太严峻了，他心里直打鼓，就怕这假一结束，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
再看兰馨，机械厂关停后，她跟个没事人似的，一大早起来就对着镜子描眉画眼，时不时地跑出去和魏晓峰吃喝玩乐，想到这兰建国更来气了。
一天晚上，林秀珍刚把饭菜端上桌，兰馨哼着小曲儿进了家门。
兰建国憋了许久的邪火，一下就冲着兰馨发了出来。
“你就不能出去找个工作？挺大的姑娘，成天在外面瞎晃悠，像什么话！”
“我有什么办法？”兰馨委屈得眼眶泛红，“汽水厂的工作兰舒又不让给我，现在外面厂子岗位哪有空缺？你让我上哪找班上？”
兰建国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本就摇摇晃晃的折叠桌差点被他拍倒。
“什么都指着我！我是死了，你们还不过了？”
别看兰涛是家里唯一的儿子，但兰馨打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
兰建国生怕她受一丁点委屈，从小到大，重话都没舍得对她说过一句。
这会儿被兰建国无缘无故地凶了一顿，兰馨整个眼圈瞬间红透了，眼泪啪哒啪哒地掉了一串又一串。
“爸，你心情不好冲我撒什么气啊！你以为我不想上班啊？我可以出去找工作，但找个饭店端盘子的活儿干，你觉得现实吗？晓峰可是厂长家的儿子，我要是没个正经工作，人家能看得上我吗？”
“魏晓峰，魏晓峰！天天就是魏晓峰！就是因为这个狗东西，把咱家搅得不得安宁！要不是因为他，你妹妹能跳河？她不跳河能神经短路变成现在这样？”
“爸！”兰馨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好的你骂人家晓峰干什么！兰舒自己想不开跳河是她的事！怪不到晓峰头上！”
“行啊，好！”兰建国气得咬牙切齿，“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倒是开始护犊子了！我就说那小子两句，你瞅瞅你这出！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养你这么大，白养了！”
“哎哟，行了！”林秀珍瞧着父女俩这架势，再吵下去两个人都得断绝父女关系。
她赶忙放下碗筷，拉着兰建国坐下，“孩子开开心心回家，回来就被你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有理没理啊？”
这段时间林秀珍也憋了一肚子委屈，趁机一股脑倒了出来，“你自己气不顺，不能四处撒，你有什么直接冲着我来，别对孩子发邪火。”
“冲你来？”兰建国闷哼一声，不屑道：“冲你来有什么用？你能替我解决啥事儿？”
林秀珍一脸茫然，“你想我帮你解决啥？”
兰建国一甩胳膊，头脑一热，第一次在家里提起兰馨的亲妈。
“你嫁到老兰家二十二年，我让你上过一天班吗？家里就这么点家务活你都干不利索，成天不是喊着这疼就是那疼，要你有啥用！人家苏红嫁给我那会儿，我俩都是双职工，她怀孕八个月还挺着个大肚子在纺织厂干活，你再看看你！”
林秀珍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兰建国，泪水瞬间决堤，失控地摔门而出。
“砰”的一声巨响，瞬间让兰建国清醒了几分。
兰馨杵在原地懵了神，自己亲妈走得太早了，扪心自问，她对亲妈根本没什么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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