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的烛火在蟠龙柱上摇晃，王爷单膝跪地，玄色蟒袍拖曳在冰冷的金砖上。他伸手取出鎏金虎符，掌心沁出的冷汗将虎符表面的饕餮纹浸得发亮。"臣弟近来旧伤频发，实在难以再担领军之责。"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恳请皇兄收回虎符，允臣在京中做个闲散王爷。"
圣上斜倚在龙榻上，指尖摩挲着茶盏边沿，"御弟这是何苦？北疆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话音未落，王爷已将虎符高举过头顶，铜锈斑驳的符身映着殿内灯火，宛如一道割裂君臣情谊的血痕。
"臣的身子臣最清楚。"他抬眸望向龙椅，目光扫过圣上苍白的面容，"这些年四处征战，落下了不少病根，如今连骑马都力不从心。与其误了军国大事，不如早些卸甲归田。"说到此处，他轻轻咳嗽两声，袖中的帕子擦过唇角，隐约透出几丝暗红。
云儿抱着孩子站在阶下，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看着丈夫挺直的脊背，想起昨夜他在书房咳得几乎喘不过气，却仍强撑着将兵符擦拭得锃亮。此刻他刻意佝偻的身形，在明黄的光影里显得格外单薄。
"皇兄若不信，大可派人查验。"王爷叩首在地，额角贴着冰凉的地砖，"只求能在京中守着妻儿，享几年清福。"殿内一片死寂，唯有孩子的咿呀声打破沉默。圣上盯着案头的虎符良久，忽然轻笑出声："既然御弟身体不好，王妃就悉心照顾，不用进宫了。只是这京城的王府，可要好好热闹热闹才是。"
王爷与云儿并肩跪地，额头重重触上冰凉金砖，殿内明黄帷幔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谢皇兄隆恩！"夫妻二人齐声叩首，声音在空旷大殿中回荡。云儿怀中的孩子似是被惊到，突然哇地啼哭起来，清脆的哭声撞碎了殿内紧绷的气氛。
圣上抬手示意起身，王爷搀起云儿，玄色蟒袍与月白襦裙相触，带出细微的绸缎摩擦声。两人倒退着步下玉阶，余光瞥见案上那枚鎏金虎符，在烛火中泛着冷冽的光。云儿抱紧孩子，发间银铃随着步伐轻颤，惊起檐角两只沉睡的铜雀。
出了奉天殿，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王爷下意识将妻儿往怀里带了带，却见云儿仰头望着宫墙上空那轮残缺的月亮，轻声道："终于...出来了。"她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王爷握紧她冰凉的手，指腹抚过她掌心因紧张攥出的月牙形红痕，"回家。"他低声说，臂弯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停止啼哭，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爹娘。
暮色渐浓，夫妻二人踏着满地碎琼，在侍卫的护送下穿过层层宫门。宫灯次第亮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最终消失在朱漆宫门之外。
王府朱漆大门洞开的瞬间，云儿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垮下来。寒风卷着槐花香扑进鼻腔，熟悉的景象让她眼眶发烫——门廊下挂着的鸟笼还在摇晃，角楼飞檐上悬着的铜铃叮咚作响，连墙角那株歪斜的腊梅都与离家时别无二致。
王爷接过她怀中的孩子，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泛白的脸颊：“到家了。”玄色蟒袍掠过青石板，惊起廊下蜷着的狸花猫，它“喵呜”一声窜进竹林，惊落几片沾着残雪的竹叶。
穿过九曲回廊时，管家领着一众奴仆齐刷刷跪地迎接。云儿望着熟悉的面孔，忽然听见自己压抑的哽咽。昨夜在宫门外等待召见时，她攥着王爷的手默默数着更漏，以为再也见不到这雕梁画栋。此刻廊下灯笼次第亮起，暖黄光晕里，孩子突然咯咯笑起来，清脆的声音惊散了满院寒意。
“王妃快瞧瞧，您最爱的那株西府海棠，今春开得格外早。”丫鬟举着灯笼凑过来，粉白花瓣在夜风里簌簌飘落，沾在孩子细软的胎发上。云儿伸手去拂，却被王爷拦住，他低头在她耳畔轻笑：“留着吧，倒像戴了朵新鲜的花。”
行至正厅，案头早备好了温热的姜茶。王爷将孩子轻轻放在软榻上，转身抱住云儿微微颤抖的身子。她将脸埋进他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终于落下泪来：“我们真的...回来了。”窗外月色如水，将二人相拥的影子投在窗棂上，与满院摇曳的花影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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