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瞬间忙碌起来,药大夫急忙过来。热水一盆盆端进去,血水一盆盆端出来。
内室里,炭火烧得极旺。苏月禾被安置在暖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大夫施针用药,总算稳住了她冰冷的气息,只是人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琉璃。
而韩牧野的情况更为凶险。他躺在另一张软榻上,左肩上那柄狰狞的峨眉刺已被小心取出,但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发黑,显然淬了毒。更要命的是,胸口的旧伤在强行催动内力和落水受寒的双重刺激下,彻底崩裂!内腑遭受重创,气息微弱如游丝,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
“旧伤叠新伤,这寒毒再次入肺腑,心脉受损……这……这……” 须发皆白的药瞎子诊完脉,脸色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对着苏明远连连摇头,“韩小子这是……油尽灯枯之象啊!若非一股极强的意志吊着……恐怕……唉!”
苏明远身体晃了晃,死死抓住椅背才没倒下,声音颤抖:“师弟!你想想法子!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他们!用什么药都行!倾家荡产我也认了!”
老大夫叹了口气:“师兄放心,我定尽力!先用百年老参吊住元气,再辅以金针度穴,稳住心脉。至于这外伤和寒毒……” 他看了一眼韩牧野肩膀上发黑的伤口,“只能另想法子了。”
“师父救他!”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愕然回头。
只见暖榻上,一直昏迷的苏月禾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她脸色依旧惨白如纸,嘴唇干裂,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涅盘凤凰般的火焰!那火焰里,是劫后余生的虚弱,更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绝不屈服的决绝!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被红姑哭着按住:“月儿!别动!”
苏月禾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老大夫身上,一字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给他用!用最好的药!最猛的药!他若熬不过去……我苏月禾陪他一起死!但若他活下来……” 她的目光转向昏迷中依旧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无边痛苦的韩牧野,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淬了毒的寒冰,“我定要那些魑魅魍魉,血债血偿!”
“月丫头……” 药瞎子被她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所震慑,最终重重点头,“好!为师拼了这把老骨头!”
接下来的数日,竹溪庄园如同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战争。
苏月禾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不顾苏明远和陈平的劝阻,日夜守在韩牧野榻前。她亲自为他擦拭额头的冷汗,喂他喝下苦涩的药汁,在他因剧痛而痉挛时紧紧握住他的手,在他意识模糊、痛苦呓语时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牧野,我在……撑住……为了我,为了陌儿,为了这个家……”
韩牧野仿佛真的能听到。在最凶险的那一夜,他高烧不退,浑身滚烫,伤口流出的脓血带着诡异的青黑色。老大夫用烈性的拔毒药膏敷在他伤口上,那药性如同烙铁灼烧,剧痛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挣扎!
苏月禾死死抱住他,不顾他无意识的抓挠在自己手臂上留下道道血痕,任由他滚烫的汗水浸透自己的衣衫。她将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汗水滴落,声音嘶哑却一遍遍地重复:“牧野……别怕……我在这里……我们回家……回家……”
或许是那烈性药物终于起了作用,或许是苏月禾那如同泣血般的呼唤穿透了死亡的迷雾。后半夜,韩牧野的高热奇迹般地开始退却,伤口的脓血颜色也渐渐转红。虽然依旧虚弱,但那条悬在鬼门关的命,竟硬生生被拽了回来!
当清晨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棂,照在韩牧野苍白却终于恢复了一丝平稳呼吸的脸上时,苏月禾紧绷到极致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瞬间将她淹没。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韩牧野的榻边,再次陷入昏迷。这一次,是心力交瘁的沉睡。
数日后,竹溪庄园的内室弥漫着浓重而苦涩的药味,却也透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暖意。
苏月禾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坚韧,只是深处沉淀了更多冰冷的恨意。她小口喝着苏明远亲自熬的参汤,目光却不时投向屏风后另一个软榻。
屏风后,水汽氤氲。一只巨大的柏木浴桶中,热气腾腾的深褐色药液翻滚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气味。韩牧野浸泡在药液中,赤裸的上半身缠满了厚厚的绷带,左肩处依旧有暗红的血渍隐隐渗出。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毫无血色,薄唇紧抿,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滚烫的药力如同无数细小的钢针,顺着伤口钻入体内,拔除寒毒,催生新肉,带来的是刮骨剔髓般的剧痛。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滚落,滴入药液中。
陈平站在浴桶边,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舀起药液,淋在韩牧野未包扎的后背上。那里,除了新添的箭伤和狰狞的肩伤,还有几道深可见骨的旧伤疤,如同盘踞的蜈蚣,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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