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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像是天漏了。
冰冷的,连绵不绝的冬雨,敲打着海州这座巨型都市的每一寸玻璃、钢铁和混凝土。雨水在摩天楼外立面上蜿蜒出泪痕般的污迹,将霓虹灯光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绝望的色彩。街道上车辆拥堵,鸣笛声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显得沉闷而焦躁,穿着各色雨衣、打着雨伞的行人像潮水般涌过十字路口,又迅速被更多从地铁口、商场里涌出的人流稀释、吞没。整座城市如同一头在泥泞中艰难喘息的巨兽。
在这片混沌的雨幕深处,一片异样的空间却维持着绝对的干燥、温暖和死寂。这里是海州的顶尖私人医疗机构——“长生生物”的核心无菌实验室。纯白,是这里唯一的主题,白得炫目,白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空气经过多层过滤,洁净得只剩下仪器运转时发出的、极低频率的嗡鸣,以及某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液与低温混合的冰冷气息。
欧阳寰就站在这片纯白的中央。
他穿着一身特制的无菌服,贴合着他依旧保持得不错的高大身形,但面料之下,是六十八年岁月毫不留情刻下的痕迹。透过眼前厚度惊人的高分子观察窗,他凝视着内部培养舱中的“样本”。那不是一个完整的器官,而是一团正在精密支架上搏动的、鲜红色的肌肉组织,肌纤维以一种稳定得令人心悸的节律收缩、舒张,将特制的营养液泵送到它自身每一个微小的结构。那颜色,太鲜艳了,鲜艳得刺眼,充满了野蛮的、不受控的生命力。与之相比,他感觉自己胸腔里那颗东西,就像一台用了大半辈子、内部积满油泥、轴承松动的老旧水泵,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隐痛和力不从心的嘶哑。
他微微抬起一只手,旁边一名穿着同样无菌服、但姿态谦卑得像影子一样的研究员立刻将一块轻薄如纸的透明显示屏递到他手中。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实时数据:细胞活性、端粒酶活性水平、线粒体功能评估、表观遗传年龄标记……一长串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头晕的数字和曲线。欧阳寰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几个关键指标上,那双锐利得与年龄不符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入库的备件,计算其性能参数是否达标,估算其使用寿命还有多长。
“增殖速率比预期慢了百分之一点七。”他开口,声音透过内置的通讯器传出,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以及一种长期发号施令蕴养出来的金属般的冰冷质感,“诱导方案需要调整。我不希望看到任何计划外的延迟。”
“是,董事长。我们立刻重新核算生长因子配比。”研究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立刻在旁边的控制台上操作起来。
欧阳寰将显示屏递还,目光再次投向那团搏动的组织,更久,更深。这不是器官,这是他通往未来的通行证。是时间这头猛兽唯一可能被套上的缰绳。他为之谋划了数十年,投入了天文数字的资源,构建了眼前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生物科技帝国,不仅仅是为了制造出替代零件,更是为了……超越制造本身。他要的是“完美匹配”,是来自同一个生命蓝图的、最极致的相容性。
一个穿着西装,同样处于无菌通道过渡区的助理,手腕上的微型通讯器轻轻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到欧阳寰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低声汇报:“董事长,公关部和法务部联合会议将在三十分钟后开始,议题是关于……下周的公开活动,最终方案的确认。”
欧阳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他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最后看了一眼观察窗内那团象征着“未来”的鲜活组织,又下意识地,用戴着无菌手套的手,轻轻按了按自己左侧胸腔的位置。那里,那颗属于“过去”和“现在”的心脏,正传来一阵熟悉的、沉闷的绞痛。强烈的对比,让他眼底深处最后一丝人类的温度也彻底消散,只剩下赤裸裸的、对生命本身的贪婪。
他转身,迈步离开无菌区,步伐稳定而有力。助理和保镖无声地跟上,像卫星环绕着恒星。穿过一道道自动开启又闭合的气密门,环境从绝对的寂静逐渐过渡到低分贝的办公区噪音。最终,他走进了位于“长生生物”大厦顶层的董事会专用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由整块的黑色石材打磨而成,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镶嵌的、如同星图般的点状光源。长桌两侧,已经坐满了人。一边是以集团公关总监为首的团队,男女皆妆容精致、衣着得体,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准备投入“战役”的振奋表情;另一边则是集团法务部的精英律师们,清一色的深色西装,表情严肃,面前摊开着厚厚的文件夹,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条款和风险评估的味道。
欧阳寰在自己的主位坐下,没有寒暄,直接抬了抬手。
公关总监,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性立刻站起身,背后的巨型液晶屏幕随之亮起,呈现出精心设计的PPT封面——“‘生命的礼物’:欧阳寰先生公益捐精受益者联谊会暨媒体见面会整体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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