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儿子的话倒歪打正着地提醒了他另一件事。
皇帝眯了眯眼,重新靠回椅背,慢悠悠地戳破了六皇子那继续读书练武的美梦:“进不进朝堂,如今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顿了顿,在萧承煜骤然紧张起来的目光中,缓缓道,“林子恬南下福广,商部正是用人之际,你就去商部,暂领个协理的名头,顶一顶吧。跟着商部那些老人,好好学,多看,多听。”
“啊?!” 萧承煜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写满了抗拒,“父皇!商部……儿子对算账经商一窍不通啊!那些票据契约,看着就头疼!而且林二哥不在,那里现在乱糟糟的……”
“正因一窍不通,才要你去学。正因乱糟糟,才需要有人去看着。”
皇帝一锤定音,彻底断绝了他的退路,“此事已定,不必多言。今日便有旨意。”
萧承煜张了张嘴,看着父皇那不容商量的神色,知道再哀求也是无用,只得像只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地缩回了角落,心里那点对没吃到林府美食的遗憾,瞬间被对未来要面对商部那堆“天书”账册的深深恐惧所取代。
皇帝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稳住局面的意思。
都没等到第二天,就在这日傍晚,几道重磅圣旨便经由通政司明发天下,迅速传遍朝野:
其一,擢升原商部侍郎林淡,为福广巡抚,兼领商部侍郎衔,全权督办闽广两省政务、监察吏治,并总理商部于东南沿海一切事务,准其专折奏事,紧要事宜可相机专断。
其二,命六皇子萧承煜,入商部协理部务,随忠顺王、尚行等学习历练。
其三,命七皇子萧承焰,即刻结束游学,前往福广,随巡抚林淡历练,协理地方军政事宜。
三道旨意,像巨石一样投入平静的朝堂,瞬间激起千层浪。
六皇子本人或许尚未完全品出其父言语与安排中的全部深意,他还在为自己即将陷入账册苦海而哀叹。
但朝堂内外那些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们,却已从中嗅出了无比浓郁且复杂的政治气息,一时间猜测不断。
林淡这大半年虽未在朝堂露面,但京中关于他的议论,何曾真正平息过?
当日御前风波,皇上虽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在场内侍与龙禁尉,试图封锁消息,然天子脚下,宫闱秘闻从来是传得最快的。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早已在各家高门深宅、茶楼酒肆的私语中流转了无数遍。明面上的噤声,反而催生了更多隐秘角落里的窃窃私语与揣测演绎。
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殷切期盼着那道曾经耀眼得刺目的身影就此黯淡,最好永远沉疴难起,再不复返。
这份嫉恨,未必与林淡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相关,更多是源于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理失衡——凭什么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就能简在帝心、执掌要害、风光无限?
而他们这些人,兢兢业业十几年、几十年,或许才熬到一个四、五品的职位,前途一眼望得到头。林淡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们的平庸与滞涩,让他们感到难堪与不忿。
当然,憎者欲其死,爱者欲其生。
同样有许多人,将林淡的起落与自己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紧密相连。商部这棵“摇钱树”能不能继续枝繁叶茂,朝廷的银子能不能源源不断,直接关系到各部衙的运转、工程的推进、乃至许多人的荷包与政绩。
因此,当擢升林淡为福广巡抚、兼领商部侍郎的旨意明发时,不知多少府邸暗中松了口气,甚至小酌了几杯——银子,看来暂时不会断了。
他们不必再回到过去那种捉襟见肘、处处掣肘的苦日子。
但相比较之下,旨意中关于两位皇子的安排,比林淡升官更能激起波澜。
在此之前,朝中的风向,并非没有过明显的倾向。
大皇子出身不好,性格也内敛,早已无缘大位。
在“无嫡立长”的潜在规则下,五皇子萧承焕自然成为许多传统派、稳重派官员目光的聚焦点。他年长,行事也算稳重,虽无特别突出的才干,但守成似乎足矣。
可前番与多个世家女子牵连不清,这令皇帝大为失望,虽未严惩,只指派了四位严厉的师父加强教导,却也将其闲置,不再令其参与朝政。
去年夏天国孝期满,皇帝开始为适龄皇子议婚。
当众人以为这是给五皇子一个重新表现、甚至挽回圣心的机会时,皇帝亲自钦点,将五皇子正妃的人选,定为其母锦妃母族外支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
此举用意再明显不过——正妃出身如此,侧妃自然不能越过去,这几乎等于公开宣告,五皇子在储位竞争中,已然出局。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原本围绕五皇子的一些势力,也悄然开始转变风向。
于是,焦点自然落在了剩下的六皇子与七皇子身上。
六皇子萧承煜自扬州归来,一直随侍皇帝左右,虽未领具体差事,但这份亲近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加之沈家无高官,也就意味着无强大外戚,性情据说也单纯,易于掌控,颇得一部分看好“纯孝仁厚”君主的官员私下认可。
而七皇子萧承焰,生母良妃出身新贵定襄郡王府,本人则远赴岳麓书院游学,远离京城政治漩涡,看似并未积极经营。
两相比较,许多人暗自揣测,皇上或许更属意六皇子。
可这道圣旨,却让许多人的算盘珠子又被打乱了。
皇上竟让七皇子跟随林淡学习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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