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的尾巴在嘉陵江面上拖出长长的水痕，机关大院的青石板路泛着潮气，像块没拧干的蓝布围裙。高小林的搪瓷缸搁在暖气片上，剩茶早凉透了，水面漂着片没泡开的老鹰茶叶，像极了审批机卡壳时露出的半截齿轮。他盯着《火锅底料生产工艺审批表》，笔尖在 "辣椒面颗粒度" 栏画了三个红圈，突然听见审批机发出 "咔嗒咔嗒" 的呻吟，比赵师傅的旱烟咳嗽还难听。
"高科长，" 新人小李抱着半人高的资料夹进门，鞋底的泥印在地面画出歪扭的五角星，"火锅厂的王厂长又来催了，说新配方要赶在开春庙会前投产。" 高小林看着资料夹上盖着的 18 个公章，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审批肯德鸡时，陈永年非要把 "辣椒" 写成 "辛蔬"，说属 "潜在粮食刺激物"："催啥子催，" 他敲了敲审批表，"让他先证明辣椒面的颗粒度和粮票尺寸成正比例。"
实习生王小五缩在烤火煤炉旁，趁人不注意把烤红薯塞进审批机缝，煤屑掉在 "火锅底料成分表" 上，像极了陈永年盖歪的公章："高科长，" 他的棉鞋还沾着昨晚偷溜去火锅店的油迹，"王厂长说要是再批不下来，就给咱科送十锅鸳鸯火锅，辣锅用审批机的齿轮油当底料。" 高小林瞪他一眼，却看见审批表上的 "牛油比例" 栏被烤火煤炉熏出焦边，突然有了主意："让他在底料里加半勺煤球灰，" 他指着窗外的煤场，"就说这是 ' 工农结合防伪秘方 '。"
老马的旱烟袋在烟灰缸敲出三声，探过头来，旱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在 "火锅文化与粮食安全研讨会纪要" 上："高科长，" 他的算盘珠子沾着烤红薯渣，"陈股长今早说火锅属 ' 高热量餐饮 '，得附《冬季烤火煤消耗量对冲报告》。" 高小林揉着发疼的太阳穴，想起陈永年昨天非要把火锅的 "九宫格" 解释成 "粮食分配九宫图"："告诉他，" 他扯下烤红薯的焦皮，"九宫格里的每格对应咱科的一个审批环节，辣度按公章数量调整。"
审批机突然发出 "咣当" 巨响，王小五偷塞的烤红薯卡住了齿轮。赵师傅扛着擀面杖骂骂咧咧进来，蓝布围裙上沾着新炒的火锅底料："龟儿子机器，" 他用擀面杖敲了敲审批机，牛油香味混着印泥味飘出来，"比我婆娘炒料时的铁锅还难伺候，" 突然盯着审批表，"高科长，让王厂长给咱科送袋花椒，就说当 ' 审批流程润滑剂 '。"
财务科老张的算盘在门框上蹦得山响，探过头时搪瓷缸里的火锅汤泼在地上，形成个歪扭的红圈："高科长，" 他的算盘缺了颗珠子，"火锅厂的审批费得走 ' 特殊调味剂科目 '，" 珠子哗啦作响，"光辣椒面的辣度检测费就够买两担煤。" 高小林看着老张鼻尖上的红油，突然想起书报亭老周的饼干审批，同样是把简单事煮成麻辣汤："记在 ' 办公用品 ' 名下，" 他指了指审批机，"就说买的是防卡壳辣椒。"
陈永年的放大镜不知何时对准了审批表，镜片映着 "花椒产地" 栏："小高，" 他的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红绳，"汉源花椒属 ' 外来物种 '，得附《非本地作物审批备案表》，" 笔尖戳着 "麻度" 栏，"麻度超过 3.8 级属 ' 神经刺激超标 '，得扣两成原料配额。" 小李在旁憋笑，想起上周陈永年要求测量雪花的六角对称性，说关系到粮食储存湿度。
"陈股长，" 高小林赶紧打圆场，指着 "麻度" 栏的红圈，"这是按咱科的审批强度调的，" 他冲小李眨眼，"就说每级麻度对应一个审批环节，3.8 级正好是陈股长的放大镜度数。" 陈永年这才点头，放大镜却又对准了 "葱花比例"："葱属 ' 绿色蔬菜 '，" 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得说明与烤火煤炉的热量转化率。"
火锅厂的王厂长冲进审批科时，棉袄上还沾着牛油，手里拎着个印着 "审批专用" 的红桶："高科长，" 他的皮鞋在青石板上打滑，"您看这新配方，" 他掀开桶盖，红汤里漂着几颗煤球渣，"按您说的加了煤球灰，现在连环保局都夸咱 ' 废物利用 '！" 高小林看着桶里的红汤，突然想起审批机齿轮缝里的煤屑，说不定真能炖出公章味的火锅。
实习生王小五盯着红桶咽口水，趁人不注意用钢笔蘸了蘸汤，在审批表上画了个红圈："高科长，" 他的声音带着馋意，"这汤能盖 ' 审批合格章 ' 不？" 高小林笑了，用公章在桶盖上盖了个歪印："合格，" 他指着红汤里的煤球渣，"就叫 ' 煤火麻辣烫底料 '，比陈股长的防伪印泥还独特。"
老马吧嗒着旱烟，望着窗外排队的火锅厂货车，车身上 "审批合格火锅" 的标语比粮食局的门头还醒目："高科长，" 他敲了敲旱烟袋，"您说咱这审批，是不是把火锅底料熬成了公章汤？" 高小林看着审批机重新转动，齿轮带出的红油在地面画出五角星，突然觉得这荒诞的审批就像火锅的红汤，把所有人都煮得晕头转向，却又忍不住尝上一口。
深夜的审批科，煤油灯把高小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巨大的火锅九宫格。他摸着王厂长送的花椒袋，麻味顺着指缝钻进鼻孔，突然听见审批机发出 "咔嗒" 异响 —— 这次卡的是《火锅底料商标审批表》，商标名赫然写着 "审批红锅"。他笑了，心想这大概就是春天的审批启示：当火锅底料都要盖满公章才能下锅，连麻辣味都带着印泥的涩，这机关大院的荒诞，终究是锅永远煮不熟的夹生饭。
而明天，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火锅厂的烟囱上，王厂长会发现新出的底料包装上，歪扭的公章印比辣椒还红，陈永年会带着放大镜来查花椒的麻度是否达标，赵师傅会继续用擀面杖修审批机，王小五会偷偷在红汤里涮烤红薯，而高小林，会在 "火锅底料审批后遗症" 的头痛中，对着新送来的《麻辣锅底与烤火煤协同发展规划》画圈 —— 就像机关大院的春天，永远带着公章的红、嘉陵江的潮，和审批机永远修不好的咔嗒声，在麻辣与荒诞的翻滚中，熬煮着属于这个时代的滑稽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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