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瑗将奏折接过。
赵煦快速浏览,又听裴之砚及时补充,结合葛洪年刚才的回禀,一掌拍在御桌上。
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元佑三年的金水河工程,不仅仅是为了贪墨内帑款项!
更是一个庞大风水邪局的一部分。
那些问题石料,一部分用于改变金水河局部水脉地势,另一部分则被运入宫中,在宝慈宫布下这窃取生机,关乎国运的邪阵!
太后,既是这邪阵的受益者,被强行续命,也是整个邪阵重要的媒介,而麓垚真人,便是这一切的执行者和维护者。
如今,金水河那边的布置被破坏,宫中邪阵失去部分支撑,麓垚真人自身恐怕也因反噬难以为继,这才导致了太后状况的急剧恶化和阵法的运转不灵。
“好!好一个瞒天过海!好一个偷天换日!”
赵煦怒极反笑,声音里带着杀意。
他之前只当是党争贪腐,却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惊天阴谋,甚至可能动摇国本!
他看向殿内三人,目光最终落在裴之砚身上:“裴卿,你与尊夫人,又立一功。”
随即,他神色一肃,道:“此事已非寻常刑案。葛卿,你立刻带太史局精锐,联合皇城司,给朕将宝慈宫围了!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还有将那麓垚真人给朕带过来。”
“是。”
葛洪年立刻领命退下。
“王卿、裴卿,此案由开封府主导不变,太史局皇城司协理。给朕彻查!
“所有涉案石料源头、运输、安置经手之人,所有与麓垚真人有过接触、提供便利的内侍官员,一个不漏,全给朕揪出来!”
“臣等领旨!”
葛洪年带着太史局几个与皇城司人吗赶到宝慈宫时,终究是晚了一步。
宫内一片死寂,原本萦绕不散的阴煞之气正在缓慢消散,却更添几分破败与凄凉。
凤榻之上,高太后已然气绝。
那双曾经执掌天下权柄的眼睛未能闭上,空洞地望着帐顶,残留着不甘与解脱交织的复杂痕迹。
她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夜晚。
在元佑八年十月初八薨逝。
“严密搜查宝慈宫每一寸地方,尤其是那处庭院。”
葛洪年面色铁青,下令道。
妖道遁走,后患无穷。
他立刻命人去福宁殿通报宝慈宫情况。
消息传至,赵煦挥退内侍,独自在福宁殿坐了许久,天亮了,他才缓缓站起身来,依制下旨。
片刻后,深沉缓慢又宏大的钟声,自皇宫深处响起——当,当,当!!!
宫中丧钟长鸣,声声沉重。
敲碎了汴京的清晨。
依制,皇帝、皇后、宗室、命妇及在京文武百官,即刻于宫内举哀。
福宁殿、库宁宫及各处殿宇,白幡垂落,宫人内侍尽易素服,哀哭之声不绝于耳。
赵煦作为嗣皇帝,也是太皇太后名义上的孙儿,于宝慈宫前殿设奠,服缞冠,行初丧礼。
他跪在灵前,年轻的背影在缭绕的香烟和悲声中有种孤直的坚韧。
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诏书下达,辍朝五日,以日易月,为太后服齐哀五月。
命礼部、太常寺、鸿胪寺即刻总揽治丧事宜,勘定陵寝,拟定谥号。
依礼,小殓于殿内进行。
当内侍和女官为太后整理仪容时,几位近身之人皆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此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无人敢宣之于口。
大殓时,太后棺椁置于宝慈宫正殿。
赵煦率宗亲百官再次哭临。
也正是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发生了一段插曲。
刘挚依班次跪在百官前列,许是连日惊惧,又或是这衙役氛围所致,他竟在痛苦时一时气短,晕厥过去,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赵煦目光扫过,语气平淡中带着冷意:“刘相公年事已高,悲痛过度已至如此,情有可原。
“来人,扶刘相公去偏殿歇息,着太医好生看顾。”
这话看似体恤,实则近乎剥夺了他参与核心丧仪的权利,趁机将其边缘化。
吕大防范纯仁等人跪在一旁,头垂得更低。
大殓之后,便是成服。
即所有服丧者正式穿上对应的丧服。
汴京城内,色彩瞬间被黑白素缟取代。
禁屠宰、废饮乐,百姓亦需素服三日,举城同哀。
其间,赵煦作为主丧者,需多次临丧哭奠。
不过,在一次哭临间隙,他单独召见了裴之砚与王岩叟。
地点在福宁殿偏殿,与正殿哀哭喧嚣隔绝。
“国丧期间,诸多事务需暂停,但查案之事,不可松懈。”
赵煦已换下沉重的缞服,身着素色常服,眸子锐利的看向他们,“麓垚妖道踪迹,可有线索?”
“回陛下,内子根绝那妖道残留气息追踪,发现他最后消失之处,指向城西方向,气息便彻底断绝,似有宝物或秘法遮掩。”
赵煦颔首,看向王岩叟:“王府尹,你协同皇城司和太史令,一定要抓紧搜查。
“还有涉及此案的,一律不可姑息。”
“臣,明白。”
本来,中秋宫宴,太后身体好转,正值秋闱之际,各州府都如常举行。
但太后崩逝太过突然,这次中举的学子,明年能不能顺利参加春闱,还尚未可知。
如果,真的要服丧五月,那到明年三月才结束。
而往常,正月二十左右就开始锁院命题,二月初便开始春闱。
时间上来不及。
三年一次的科举,蕴含多少学子的心血。
赵煦也对这次春闱十分重视,他打定主意要彻底清洗,那就要靠科举大量选拔人才。
只是如今……
太后薨逝,官家亲政,手腕强硬。
朝堂暗流汹涌。
时间很快到了腊月。
天寒地冻。
素白的雪覆盖了宫殿的琉璃瓦,也暂时掩盖了整座都城里最激烈的暗涌。
国丧的肃穆气氛依旧笼罩着宫闱,但权力的齿轮从未真正停转。
元佑八年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
很大。
不多时便在铺满地上,皇城的琉璃瓦上也覆盖了薄薄一层白霜。
裴之砚站在廊下,看着院中的积雪,伸手去接,有一片正好落入掌心,很快被掌心的温度融化,他眉心舒展开来,转身来到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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