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中,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已立于台上。他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布袍,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身形依旧瘦削,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在冻土中的标枪。乱发被风吹开,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瘦削得只剩下坚硬线条的脸。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寒潭般的眸子扫视着下方混乱的营盘,目光所及之处,竟让那些溃逃的骑兵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让那些麻木的士兵微微抬起了头。
萧破虏手中没有令旗,只有那杆通体暗红锈迹、枪缨朽烂的长枪。他缓缓抬起枪尖,指向那群惊慌失措、正欲继续奔逃的溃兵,尤其是为首那个锦袍玉带的赵允。
“临阵脱逃者,何罪?”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死寂。只有风雪在呜咽。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校尉,在短暂的沉默后,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带着血泪的控诉:“按我大昭军律!临阵脱逃,祸乱军心者——斩!”
“斩”字出口,如同惊雷炸响。
赵允浑身一激灵,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看清了台上的人。他脸上的惊惶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和愤怒取代,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变调:“萧破虏?!是你?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谋逆的囚徒!你敢动我?我是皇……”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利刃破开血肉的闷响。
赵允后面的话,永远卡在了喉咙里。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杆锈迹斑斑的长枪,不知何时,已如毒蛇般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他的锦袍,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心脏。枪尖从他背后透出,带着温热的血珠,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萧破虏的身影仿佛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他握着枪杆的手稳如磐石,手腕一拧,猛地抽出!
“呃……”赵允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身体晃了晃,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轰然从马背上栽落下来,重重砸在泥泞的雪地里。溅起的泥点和血花,染红了他那张至死仍凝固着惊愕与不甘的脸。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整个营地,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停滞了。所有士兵,无论是溃逃的还是蜷缩的,都像被施了定身法,瞠目结舌地看着点将台上那个持枪的、如同煞神般的身影,以及雪地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属于皇亲贵胄的尸体。血液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萧破虏缓缓抬起滴血的枪尖,指向营盘外那片被暮色和风雪笼罩的、狼庭铁骑可能袭来的方向。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沙哑,却蕴含着一种足以劈开寒冰、点燃死灰的力量:
“怕死,就想想你们身后!你们的爹娘妻儿,你们的田亩屋舍,就在狼庭的马蹄下!”
“我萧破虏在此!此身即界碑!一步不退!”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被风霜刻蚀、写满恐惧与茫然的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营地上空滚滚回荡:
“敢战者——随我!死守寒谷峡!”
夜,深得像浓墨。风卷着坚硬的雪粒,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寒谷峡两侧的山崖如同沉默的巨人,在呼啸的狂风中岿然不动,将狭长的谷道挤压成一道逼仄的死亡咽喉。谷底,是深可及膝的积雪。
萧破虏站在峡谷南端一处凸起的岩石上,布袍早已被风雪浸透,紧贴在瘦削的身躯上。他像一尊石像,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眼睛,穿透浓墨般的夜色和肆虐的风雪,死死盯着峡谷入口的方向。他身后,是依托山势、在极短时间内仓促垒起的简易工事。幸存的士兵们蜷伏在冰冷的掩体后,牙齿冻得咯咯作响,握着刀枪弓弩的手指早已麻木僵硬,但每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前方黑暗的谷口,里面燃烧着一种混杂了恐惧与孤注一掷的火焰。
脚下的地面,开始传来极其细微、却连绵不断的震动。这震动起初如同沉睡巨兽的脉搏,极其微弱,但迅速地变得清晰、密集、沉重起来。
来了!
黑暗的谷口,如同地狱张开了巨口。先是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风雪中晃动、汇聚,那是狼庭骑兵胯下战马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紧接着,沉闷如滚雷的马蹄声终于碾碎了风雪的呼啸,轰然炸响!大地剧烈地颤抖,积雪簌簌落下。
无数黑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涌入了狭窄的峡谷。冲在最前的,是阿史那律引以为傲的狼庭铁骑尖锋!他们身披厚重的皮甲,挥舞着弯刀和狼牙棒,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挟带着踏碎山河的气势,向着峡谷南端那道薄弱的防线猛扑而来!雪沫在马蹄下翻飞,杀气冲天而起,几乎要将两侧的山崖都冲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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