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峰猛地转身。
来人一身素净的月白布裙,裙摆和袖口绣着极淡雅的青绿色藤蔓纹样,如同初春新发的嫩芽。她身形纤细,面容清丽,眉宇间却蕴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悲悯。一双眸子澄澈如水,此刻却清晰地映着担忧。正是医仙素问的唯一亲传弟子,秦霜。她手中还拈着一根细若牛毫、闪烁着银光的毫针,显然刚才正在处理药材。
“你要做什么?”秦霜快步走到江砚峰面前,澄澈的目光紧紧锁住他按在剑柄上那只因用力而骨节泛白的手,以及他眼中那尚未完全敛去的、几乎要割裂空气的锐利锋芒。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
江砚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凛冽的山风灌入肺腑,试图压下胸腔内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灼热。他目光越过秦霜的肩头,再次投向那无尽翻滚的云海,仿佛要穿透这万里之遥的阻隔。
“萧清璃,古星河的妹妹张雪柠……”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带着金铁摩擦的冰冷质感,“她们……陷在天京了。”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决绝的悲怆,“宇文烈的虎狼之师,破城之日,血屠千里!她们落在那些人手里……”后面的话,他无法再说下去,只是按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剑鞘中隐隐传来压抑的嗡鸣。
秦霜的脸色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如同她手中的银针一般苍白。她太清楚“陷在天京”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医者之心,让她比常人更能想象那炼狱般的景象。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
“不行!”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利,“砚峰!你清醒一点!那是天京!是宇文烈三十万虎狼之师刚刚攻破的国都!是人间炼狱!不是落月城外的云雾山谷!”她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江砚峰的衣袖,那双澄澈的眼眸里充满了焦急与恳求,声音却带着医者特有的冷静剖析,“就算你是剑仙弟子,剑术通玄,可那是三十万大军!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百战悍卒!你一个人,一剑,闯进去能做什么?飞蛾扑火!是去送死啊!”
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银针,试图刺破江砚峰那被愤怒和侠义包裹的冲动。她指着身后云雾笼罩下、如同巨兽蛰伏的落月城:“剑仙前辈远赴海外为你寻药,助你完全融合你身体的剑骨,达到真正人剑合一!陆前辈刀皇之名震慑天下,如今却在闭死关冲击无上境界!宴师叔枪镇落月,可他也分身乏术,要护住这一城安宁!砚峰,你现在是落月城年轻一代最强的剑!你若去送死,落月城怎么办?那些仰仗此地避祸的流民百姓怎么办?王师叔和陆师伯的期望又怎么办?”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丝绝望的哭腔,“还有…还有我呢?”
最后三个字,轻若蚊呐,却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在江砚峰的心上。
江砚峰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敢再看秦霜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悲伤与哀求。秦霜的话,字字如刀,剖开了那被侠义热血暂时遮蔽的残酷现实。三十万大军,绝世凶人,天罗地网……这冰冷的字眼像冰水,浇熄了一些胸中的火焰,却让另一些东西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萧清璃清冷眼眸中可能沾染的绝望泪水,古星河得知妹妹落入敌手时可能瞬间崩塌的世界,还有张雪柠那如同玉雕般冰冷疏离的脸庞,在那些狰狞的目光下,是否还能维持那份冰封的平静?
风,更急了。吹得他青衫狂舞,猎猎作响。
秦霜看着他痛苦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剧烈起伏的胸膛,看着他那只死死按住剑柄、仿佛要将剑柄捏碎的手,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想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将他从悬崖边拽回来。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袖的刹那——
江砚峰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再不复片刻前的挣扎与痛苦。里面仿佛有两簇幽冷的火焰在燃烧,炽热到极致,反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冰封般的决绝!那是一种斩断一切羁绊、一往无前的光芒!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倏然松开!
不是放弃,而是调整了最完美的发力姿态!
“秦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如同暴风雨前凝固的海面,“你说的对,我都明白。”
秦霜的心,随着他松开剑柄的动作,猛地往下一沉。
“此去,九死一生。”
他的声音在山风的呼啸中,清晰地传入秦霜耳中。
“可我是江砚峰。”他微微扬起下颌,目光再次投向那云海翻腾的、天京所在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剑,刺破虚空,“是剑仙王逸的弟子!”
“铮——!”
腰间那柄古朴长剑,感应到主人那再无犹豫、再无迷茫的冲天剑意,竟在鞘中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清越激昂、直透云霄的震鸣!那声音穿金裂石,压过了万壑松涛,在孤绝的听松崖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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