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余火还泛着暖光,秀雅正坐在炕沿缝补狗剩磨破的袖口,窗台上那盏煤油灯的光晕里,摊着本翻得卷边的识字课本 —— 是她爹留下的旧书,纸页都泛黄了,却被她擦得干干净净。狗剩蹲在灶前扒拉柴火,时不时偷瞄那本书,手指在裤腿上悄悄比划着,像是揣了只乱撞的兔子。
“想认字就直说,别偷偷摸摸的。” 秀雅头也没抬,针脚在粗布上翻飞,“昨天你拿着工分本,连自己名字都认不全,赵叔问你‘加三十分’是啥意思,你支支吾吾半天,可不丢人?”
狗剩的脸 “腾” 地红到耳根,扔了柴火棍凑过来,挠着头嘿嘿笑:“俺、俺就是觉得认字挺难的。以前学堂先生教过‘人手足口’,俺记了三天就忘光了。” 他瞥了眼课本上的字,像看天书似的,“这玩意儿比设陷阱难多了,陷阱看风向就行,这字长得都差不多。”
秀雅被他逗笑了,把针线筐推到一边,翻开课本第一页:“不难,咱从简单的来。先学你的名字,‘李根生’,这三个字记住了,以后签工分本不用画圈。” 她拿起木炭笔,在糙纸上写了三个大字,笔画方正,“你看,‘李’是木字旁加个‘子’,‘根’是木字旁加个‘艮’,‘生’最简单,一横一撇一竖。”
狗剩凑得近,鼻尖都快碰到纸了,眼睛瞪得溜圆:“这‘李’字咋跟树似的?俺爹说俺家祖上是种李树的,怪不得姓‘李’。” 他伸出粗黑的手指,在字上一笔一划地摸,像是在摸猎物的皮毛,“那‘根生’就是俺从树根里长出来的?”
秀雅笑得直捂嘴,眼泪都快出来了:“差不多这个意思,是你爹娘盼着你像树根一样扎实活着。来,跟着写一遍。” 她把木炭笔塞到狗剩手里,握着他的手教他下笔。狗剩的手粗得像老树枝,握不住细木炭,写出来的 “李” 字歪歪扭扭,木字旁的一竖差点戳到 “子” 字的眼睛里。
“不行不行,太丑了!” 狗剩懊恼地把纸揉成球,“俺这手只会拉弓打猎,写不了这精细活儿。”
“慢慢来,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秀雅又铺了张新纸,“你看俺爹以前教我,先练握笔姿势,手腕要稳。” 她抓着狗剩的手腕,一点点引导着写,“对,横要平,竖要直,别跟画陷阱似的歪歪扭扭。”
折腾了半个时辰,狗剩总算能把 “李根生” 三个字写得勉强认得出了。他举着纸得意地晃:“俺会写自己名字了!以后工分本俺自己签,再也不用看周德财的白眼!”
秀雅笑着点头,翻到课本上 “打猎” 两个字:“再学这个,‘猎’,左边是‘犭’,右边是‘昔’,打猎要用狗,所以带反犬旁;‘打’就是你拉弓射箭的动作。” 她刚写完,就见狗剩盯着 “猎” 字皱眉,手指在纸上画着圈。
“咋了?不好记?” 秀雅问。
狗剩挠着头嘟囔:“这‘犭’加‘昔’,咋看着像‘猪’呢?俺昨天刚吃了猪肉饺子,记得‘猪’也是反犬旁。” 他拿起木炭笔,照着记忆画了半天,递过来一看,秀雅差点笑喷 —— 纸上赫然写着个歪歪扭扭的 “猪” 字,反犬旁的撇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你这是写的啥?” 秀雅捂着肚子笑,“‘猎’和‘猪’差远了!‘猎’是打猎,‘猪’是你吃的肉,可别混了,不然人家以为你天天去打猪呢。”
狗剩的脸瞬间红了,赶紧把纸撕了:“俺不是故意的!这俩字都带反犬旁,长得太像了!” 他蹲在地上赌气,“不学了不学了,认字比跟黄鼠狼斗还难!”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王桂英的声音:“狗剩!秀雅!俺送刚蒸的菜团子来了!” 王桂英拎着布包走进来,看见满地的纸团和木炭笔,忍不住问,“这是干啥呢?练字呢?”
“娘,秀雅教俺认字,俺把‘猎’写成‘猪’了。” 狗剩委屈地告状,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孩子。
王桂英忍不住笑了,拍着他的背说:“这有啥丢人的?俺活了大半辈子,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呢。狗剩能学就不错了,比俺强多了。” 她从布包里拿出个菜团子,塞到狗剩手里,“先吃点垫垫,认字急不来。”
秀雅也跟着劝:“就是,咱们今天先学这几个,明天再学新的。你看你写‘生’字就挺好,比刚开始强多了。”
狗剩咬着菜团子,心里的气慢慢消了。他看着纸上的 “李根生” 三个字,突然觉得认字也没那么难 —— 至少以后能看懂工分本,再也不会被周德财糊弄了。
第二天一早,狗剩没去后山打猎,早早地就坐在炕沿等秀雅教认字。秀雅刚洗漱完,就见他举着昨天写的字凑过来:“秀雅,你再教俺写‘猎’字,这次俺肯定能写对!”
秀雅笑着铺好纸,先写了个大大的 “猎” 字,又写了个 “猪” 字,指着对比:“你看,‘猎’右边是‘昔’,上面是‘艹’,下面是‘日’;‘猪’右边是‘者’,比‘昔’多一横。记住了,打猎的‘猎’没有那横,打猪的‘猪’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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