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晃悠悠西斜,把京畿军的影子拉得老长。三万士兵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脚步拖沓得像踩在棉花上,队伍歪歪扭扭,前后绵延数里,连旗帜都耷拉着,再没半点出征时的规整。
没人记得走了多少天,只知道沿途的野菜挖得光秃秃,能啃的树皮都被剥了大半,安营休整的次数掰着指头数都超了十几次——有时走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士兵体力不支瘫倒,将领们只能无奈下令扎营;有时刚拔营没走几步,又有人闹着饿,队伍硬生生停下来磨蹭。
周凯骑在马上,脸色比士兵们好不了多少,看着眼前这盘散沙似的队伍,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直到傍晚时分,前锋斥候气喘吁吁地奔回来:“将军!前面……前面就是镇南关,还有20里路!”
周凯抬手远眺,只能望见远处模糊的关隘轮廓,可身边的士兵们听到消息,没有半点振奋,反倒纷纷瘫坐在地,不少人直接躺倒,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篝火慢慢燃起,依旧是寥寥数堆,士兵们有气无力地啃着最后一点干粮,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声——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却连半点打仗的念头都提不起来。
周凯的求援信送抵应天府时,墨迹混着沿途尘土晕开——信上字字恳切,把三万京畿军的惨状扒得明明白白:“每日饿死兵卒逾十数,逃兵日增,余者皆挖野菜、剥树皮为食,腹中空空难提刀,再无粮草,恐未战先溃!恳请王爷速发粮草三万石、盐五千斤、肉干千石,以解燃眉!”
赵瑜捏着信纸的指节泛白,猛地拍在议事厅的红木案上,殿内烛火被震得摇曳,映得他眼底满是怒火与憋屈。“废物!连粮草都筹不齐,还敢催!”他低吼出声,可话音刚落,就泄了气——他何尝不想给?只是这应天府的粮仓,根本不由他这个“暂代朝政”的王爷说了算。
次日,赵瑜召集心腹大臣与几位世族族长议事,把求援信掷在案上,沉声道:“南疆战事吃紧,周凯所部断粮多日,即刻筹备三万石粮草,三日内启程!”
话音未落,为首的王太傅便出列,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慢悠悠道:“王爷息怒,非臣等不遵旨,实在是国库空虚啊。”他抬手递上一本账册,“春耕在即,京畿周边州县需留粮备种,加之去年冬雪成灾,粮仓本就告急,如今满打满算,能动用的粮草不足八千石,若尽数拨给南疆,恐京畿百姓生乱。”
赵瑜扫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气得发笑——他心里清楚,这账册十有八九是假的。应天府周边的良田,七成以上都在王、李、张等几大世族手中,他们靠着隐匿田产、截留赋税,家里的粮仓堆得满溢,却对着朝廷哭穷。
“王太傅这话欺人太甚!”赵瑜往前半步,语气发狠,“世族庄园粮草充盈,为何不能暂借?待平定靖安郡,加倍奉还!”
李族长立刻出列反驳,语气带着隐晦的威胁:“王爷此言差矣。世族粮草皆是祖祖辈辈积攒,供族中子弟、佃农耕种所用,岂能随意调取?再者,如今王爷只是暂代朝政,尚未获得宗室全票认可,若强征世族粮草,恐惹天下非议,江南诸族若因此生异心,王爷的王位……”
“住口!”赵瑜厉声打断,可心里却像被泼了盆冷水——李族长的话戳中了他的软肋。他虽掌控朝堂,却没正式登基,宗室里不少人反对,朝堂上大半官员都是世族亲信,京畿卫戍军的中层将领里,也有不少是世族子弟。真要翻脸,别说征粮,恐怕第二天就会有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逼宫。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腹嵌进掌心,却不敢再强硬。王太傅见他服软,立刻顺坡下驴:“王爷心系前线,臣等感佩。臣与众位大人商议过,可从官仓调拨五千石粮草、盐五百斤、肉干两百石,虽不足所求,但也是臣等能拿出的极限了。”
赵瑜盯着王太傅那张看似恭敬的脸,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点头:“准奏。三日内,务必发往南疆!”
退朝后,赵瑜回到内殿,对着亲信侍从踹翻了椅子:“这群老东西!处处掣肘,真当朕……本王不敢动他们?”
侍从连忙跪地劝道:“王爷息怒,如今羽翼未丰,不可与世族硬拼啊。您想想,京畿的税收被他们截留一半,官员任免全看他们脸色,就连京畿卫戍军的粮草,也得经他们点头才能拨付……”
赵瑜颓然坐回主位,眼底的怒火渐渐被无力取代。他知道侍从说得对,他这个“暂代朝政”的王爷,连应天府的粮仓门都进不去——掌管粮仓的是王太傅的侄子,没有王太傅的手令,一粒米都调不出来。
三日后,周凯盼来的粮草车队抵达镇南关外二十里营地。打开粮袋的瞬间,士兵们的哀嚎声此起彼伏——五千石粮草里,掺了近三成的陈谷,谷壳比米粒多,还混着石子和霉味;五百斤盐是粗盐,结着硬块,带着苦涩;两百石肉干更是离谱,大半都发了霉,蝇虫乱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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