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一角,却上演着让马文才刺目揪心的一幕。
祝英台正半蹲着,不由分说地撩起梁山伯的裤腿,查看他方才摔到的膝盖。
那里果然青紫了一块,在她白皙的手指映衬下,显得格外碍眼。
“还说没事!都青了这么大一块!”
祝英台抬起头,秀眉微蹙,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嗔怪和心疼,“你这人,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
梁山伯手忙脚乱地想拉下裤腿,结结巴巴地:“真、真的不疼!祝兄,快、快放手,这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不体统!伤了就得处理!”
祝英台却毫不在意,反而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药瓶,“效果可好了!你忍着点啊!”说着,就要亲手替他上药。
她那副自然又亲昵的姿态,那专注又带着几分任性的神情,像一把烧红的钝刀,一下下地割锯着马文才的心脏。
他站在不远处的廊柱阴影下,身形挺拔如松,面色平静无波,唯有广袖之下。
指甲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和酸楚。
前世,她从未用这般神情看过他。
哪怕他赠她珠宝华服,为她摘星揽月,换来的也只是恐惧和厌恶。
而如今,她竟如此紧张,甚至要亲手为那个男人上药!
凭什么?
就因为他看起来蠢笨可怜?因为他那副一无是处的真诚?
巨大的不甘和嫉妒疯狂缠绕他的心脏,越收越紧,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狠狠将那瓶药酒打落在地!
但他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口中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重活一世,他发过誓,要忍耐,要改变。冲动只会重蹈覆辙。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痛苦不堪之际,一道温婉柔美的声音如同清泉般滑入这微妙的氛围中。
“咦?这里好生热闹。可是出了什么事?”
马文才循声望去,只见院长千金玉兰小姐,正带着侍女心莲,款步向树下走来。
玉兰身着藕荷色襦裙,气质娴静,面容秀美,此刻正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望过来。
她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间那过于亲昵的氛围。
祝英台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放下了梁山伯的裤腿,站起身。
梁山伯更是如蒙大赦,慌忙整理衣袍,脸色通红地对着玉兰行礼:“见、见过玉兰小姐。”
心莲跟在玉兰身后,目光却第一时间黏在了廊下的马文才身上,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倾慕。
玉兰温柔一笑,目光掠过梁山伯略显狼狈的样子和祝英台手中的药瓶,心下已然明了七八分,却并不点破。
只是柔声道:“方才听闻有学子不慎跌倒,可是梁公子?伤势可要紧?”
她说话间,目光自然地扫过在场众人,也看到了廊下的马文才,便微微颔首示意,礼数周全。
马文才心中骤然一松!玉兰的出现,如同及时雨,瞬间缓解了他几乎要失控的情绪。
他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从阴影中缓步走出,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温润谦和。
接口道:“原来是玉兰小姐。方才梁兄确实不慎跌倒,幸得祝兄热心,正要帮忙上药。”
他这话接得极其自然,既解释了情况,又轻轻巧巧地将那刺眼的亲昵淡化成了普通的同窗之谊。
祝英台见有人来,也收敛了些,顺着马文才的话点头:“是啊,正好我带了药。”
玉兰闻言,笑容更深,看向祝英台的目光带着欣赏:“祝公子真是心善。”
她又转向梁山伯,语气关切:“梁公子若需要更好的伤药,我那里还有一些家父备用的,效果颇佳,可让心莲去取来。”
她处事得体,面面俱到,既关怀了伤员,又夸奖了祝英台。
心莲听到小姐吩咐,虽不情愿,也只能应了声:“是,小姐。”
梁山伯连忙摆手:“不敢劳烦玉兰小姐!已经多谢祝兄了,真的不必了!”
马文才顺势上前一步,目光温和地落在祝英台手中的药瓶上。
语气自然地说道:“祝兄这药闻着确是不错。不过跌打损伤,光用药还不够,需得辅以推拿活血化瘀。梁兄若信得过,我略通此道,或可一试?”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祝英台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这位矜贵的太守公子还会这个?
梁山伯更是受宠若惊,连连道:“这、这如何敢劳烦马兄!”
玉兰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笑意:“马公子真是博学,竟连岐黄之术也知晓。”
马文才淡然一笑:“家父常年在任上,时有跌打损伤,久病成医罢了,谈不上精通。”他解释得合情合理,姿态谦逊。
但实际上,他只是想找一个最自然、最不引人怀疑的方式,隔开祝英台和梁山伯!他绝不能容忍祝英台的手再去碰梁山伯的腿!
果然,祝英台听了,虽然觉得有点意外,但也觉得有理,便把药瓶递向马文才:“那就有劳马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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