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立于书斋窗前,目光掠过庭院中追逐打闹的几只雀鸟,心中却无半分闲适。
昨日那一揽的温软触感,如同烙印般留在他指尖,更在他心底燃起了一簇难以熄灭的火苗。
不能再等了。
他需要更主动地靠近,在她心中刻下更深的痕迹,而非仅仅是一个“偶然出手相助”的同窗。
他转身,从书匣中取出一卷精心准备的书简,上面是他昨夜挑灯夜战,针对《诗经·郑风》中几首颇具争议的诗篇写下的见解,观点新颖,引证广博。
他知道祝英台虽不似一般闺阁女子只知女红,但对这些深奥经义兴趣缺缺,他特意选了些贴近情感、易于讨论的题材。
目光扫过书斋,很快便锁定了目标——祝英台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毛笔,眼神飘向窗外,显然对台上夫子讲的《礼记》有些心不在焉。
阳光洒在她纤细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睫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马文才整理了一下衣袍,确保姿态从容优雅,然后拿着书简,缓步走了过去。
“祝兄。”他声音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在她旁边的空位坐下。
“昨日见祝兄对《诗经》似有独到见解,恰巧我近日研读《郑风》,有几处困惑,不知可否与祝兄探讨一二?”
他将书简轻轻推过去,态度谦逊有礼,全然不见平日与其他学子讨论时的锋芒。
祝英台回过神,有些讶异地看向马文才。
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高高在上的太守公子会主动来找她讨论学问,而且态度如此谦和。
她低头瞥了一眼书简上的内容,确实是她相对感兴趣的部分。
她性子直爽,虽觉意外,但也来了些兴致,接过书简:“马兄过奖了,我哪有什么见解,不过是胡乱看看。
这《郑风》嘛……”她歪着头想了想,随口道,“男欢女爱,大胆奔放,比那些枯燥的礼法有意思多了!”
她这话说得直白又大胆,带着她特有的娇憨任性,若是寻常夫子听了,定要斥责一句“不成体统”。
马文才却笑了起来,笑容真诚了几分:“祝兄快人快语,说得极是。诗三百,本就源于情志,何必总是板着脸用礼法去框束?譬如这首《野有蔓草》,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何等直接坦荡的情愫……”
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既赞同了她的观点,又不着痕迹地引向更深层次的讨论,言辞风趣,见解独到,却并不卖弄。
祝英台听得眼眸微亮,觉得这马文才似乎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无趣古板,竟能跟上她跳脱的思维,还能说出几分道理来。
两人一来一往,竟也聊得颇为投机。
马文才心中微喜,正欲趁热打铁,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才学与包容。
然而,就在这时——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低低的惊呼从窗外传来。
祝英台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了注意力,下意识地扭头望去。
只见窗外庭院里,梁山伯正手忙脚乱地摔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卷书简,而他那只叫四九的书童正试图扶他,主仆二人狼狈不堪。
显然是不小心绊倒了。
“噗——”祝英台顿时忘了刚才的讨论,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成了月牙,“你看那个书呆子!走路都能捧着书摔跤!真是笨得可以!”
她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充满了觉得有趣的新奇感,目光紧紧追随着窗外那个慌忙爬起、满脸通红、笨拙地拍打着身上灰尘的身影。
马文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握着书简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胸腔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暖意瞬间冷却,被一种冰冷的窒息感取代。
他精心准备的讨论,他刻意营造的融洽氛围,他好不容易才引得她投来些许感兴趣的目光……
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梁山伯一个笨拙的、可笑的摔跤全部打碎!
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徒劳。只要梁山伯出现,哪怕只是出丑,都能轻而易举地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那种无力感和汹涌的嫉妒,几乎要冲破他伪装的平静。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目光也转向窗外,语气尽量保持平淡,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梁兄确是……心无旁骛。”
他巧妙地用了“心无旁骛”这个词,听起来像是褒奖,实则暗示其笨拙不通世事。
然而,祝英台显然没听出这层深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梁山伯吸引过去了。
只见梁山伯捡起书简,似乎磕到了膝盖,走路有点一瘸一拐,却还强忍着,那副模样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哎呀,他好像摔伤了!”祝英台忽然站起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马兄,你先看着,我出去瞧瞧!”
说完,竟是将书简往马文才手里一塞,像只灵巧的雀儿一样,提着衣摆就快步跑了出去。
马文才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挽留的话。
他独自坐在原地,手中的书简仿佛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而那人却已经毫不犹豫地奔向了另一个男人。
窗外,传来祝英台清脆又带着几分责备的声音:“喂!梁山伯!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快给我看看!”
以及梁山伯讷讷的、窘迫的回应:“没、没事……不疼,谢谢祝兄关心……”
那声音刺耳无比。
马文才缓缓放下书简,脸上的温和笑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的一片冰封的平静。
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骇人的黑色浪潮。
他看着祝英台毫不避讳地凑近梁山伯,甚至想伸手去查看他的“伤势”,而梁山伯则红着脸连连后退……
原来,无论他如何改变,如何刻意接近,如何展现才华与风度……
在她眼中,他马文才所有的努力,或许都比不上梁山伯一个笨拙的摔跤。
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戾和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但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遮住眸中一切情绪,慢条斯理地,将那份精心准备的书简,一点一点,卷好。
没关系。
他早就知道这条路艰难无比。
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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