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如何走出那扇门。
夜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寒颤,方才一切如同噩梦。
街道灯火模糊,人声遥远。
她浑浑噩噩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似被抽走灵魂。
世界在她眼前崩塌。
她所读的诗词歌赋中讴歌的“真情”,所向往的“心有灵犀”、挣脱樊笼的“自由”。
在良玉姐姐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可笑、苍白!
那奋不顾身的奔赴,换来的竟是欺骗、背叛与永无止境的泥淖深渊!
这……便是女子倾尽所有去追寻的“爱情”吗?真的值得吗?
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与山伯兄之间那份朦胧的好感,此刻在这残酷镜像对照下,也变得脆弱而不确定起来。
若离了家族庇护,仅凭那点情愫,在这世间又能走多远?
而她未曾察觉,身后不远处,一道月白身影始终如影随形。
马文才悄然步行跟着,保持距离。
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背影,目光深沉如夜,复杂难辨。
有见她痛苦的不忍,有计谋得逞的冷然,更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他无需上前,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他需这残酷现实在她心里烙下最深印记。
浑噩回到客栈,祝英台凭本能摸回房间。
房门关上,所有强撑瞬间瓦解。
她扑到床上,将脸深埋进锦被,身体无法控制地剧颤。
压抑一晚的泪水决堤,浸湿被褥。
她死死咬唇,任由呜咽闷在喉间,化作破碎喘息。
为何?良玉姐姐那般柔善,怎会落此境地?
诗书中所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难道皆是虚妄?
女子倾心之情,是否注定被轻贱、被利用?
那令人心动的悸动、互诉的衷肠,剥去华美外衣后,内里是否皆如此不堪?
无数疑问、恐惧、悲伤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她素来所信所慕,一夜之间彻底崩塌粉碎,只剩无尽寒意与迷茫。
窗外钱塘夜雨不知何时淅沥落下,更添凄清。
马文才站于祝英台房门外,廊下灯昏影长。
内里极力压抑的破碎哭泣,如细针扎心。
他负手而立,良久不动。
他知道她会痛。
但这痛,是斩断幻梦、直面现实的必经之路。
直至屋内哭声渐弱,化为死寂。
他才缓缓转身,悄无声息离去。
回至己室,观砚备好热水。马文才褪袍拭面,动作依旧优雅从容。
“公子,”观砚低声道,“杭州府那边……”
马文才抬手止住。
烛光下,眸色深沉,映跳冰冷火焰。
翌日清晨,天色灰蒙,淅沥的夜雨虽歇,檐角仍断续滴着水珠,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凉意。
祝英台一夜未眠,眼眶下是掩不住的青黑痕迹,眼神却带着一种经历剧烈震荡后的、异样的清醒与决绝。
她胡乱洗漱后,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月白细麻长衫,头发简单束起,更衬得脸色苍白,却无端生出一股脆弱的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门,径直来到马文才的房门外。
站在那雕花木门前,她犹豫了片刻,指尖微微颤抖。
这是自重生以来,马文才第一次等到祝英台的主动叩门。
“咚!咚!咚!”轻而迟疑的敲门声响起。
几乎是在敲门声落下的瞬间,房门便从里面被迅速拉开。
马文才显然早已起身,他今日穿着一身墨青色暗纹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显然是精心收拾过,更显英气逼人。
看到门外站着的祝英台,他眼中瞬间迸发出的惊喜与灼热的光彩几乎无法掩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喜悦,连带着周身那股惯常的冷冽气息都融化了几分。
“英台?”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温柔,“快请进。清晨寒凉,怎穿得如此单薄?”
他侧身让开,目光关切地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和眼底的青黑上,心中既疼惜,又因她的到来而雀跃不已。
祝英台有些局促地走进房间。
虽是客栈,但马文才讲究,屋内陈设雅致,熏着淡淡的冷香,书案上笔墨纸砚井然有序,与她此刻纷乱的心绪形成鲜明对比。
她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袖,垂下眼帘,不敢直视马文才那过于炽热的目光。
“文才兄……”她开口,声音因一夜哭泣而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犹豫和难以启齿,“我……我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马文才的声音放得极柔,示意她在窗边的软榻坐下。
自己则站在一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让她感到压迫,又清晰地表达着他的专注,“只要我能办到,定不容辞。”
祝英台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眼中带着恳求与最后一丝希望:“是关于……昨夜凝香苑那位姑娘。我……我知她亦是可怜人,想为她赎身,但那鸨母执意不肯,说……说是卖她来的人早有交代……”
她说到此处,声音微颤,显是又想起了黄良玉的惨状和鸨母那冰冷的嘴脸。
她顿了顿,像是难以启齿般,最终还是艰难地说道:“我……我听闻杭州太守马大人……威望甚重。可否……可否请文才兄……借马太守之名,向那鸨母施压,允我赎人?所需银钱,我……我日后定当设法奉还!”
这是她苦思一夜,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救出良玉姐姐的办法。
生平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这世上,有些事,空有银钱远远不够,还需要……权势。
马文才静静地听着,看着她因羞愧、焦急而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脆弱与倔强的光芒,心中浪潮翻涌。
他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并非等她求他,而是等她终于看清这世道的真实规则,等她主动走向他。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嘴角那抹笑意更深,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强大的包容与纵容:
“我当是何事!英台心怀慈悲,欲救风尘,此乃善举,何须言‘求’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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