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过去,祝英台心中对黄良玉的担忧并未减少,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沉重。
自那日良玉听到“尼山书院”时眼中骤然迸发的光彩,以及她急切追问“秦郎”的模样,都让祝英台感到不安。
她深知良玉性子柔懦执拗,一旦认准便难以回头,唯恐她在这书院中再受伤害。
这日午后,趁着玉兰小姐歇息,书院中也较为安静,祝英台寻了个借口来到侍女们居住的后院厢房附近。
恰好见到黄良玉正独自坐在廊下的小杌子上,对着院中一株枯萎的盆栽发呆,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玉姐姐。”祝英台走上前,轻声唤道。
黄良玉猛地回神,见是祝英台,连忙起身,习惯性地便要行礼,被祝英台抬手止住了。
祝英台在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斟酌着开口,“你……来书院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劳公子挂心,小姐待奴婢极好,一切都好。”
黄良玉低垂着眼帘,声音细弱,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
祝英台看着她这副谨小慎微、与记忆中那个虽怯懦却也会与她悄悄说心事的姐姐截然不同,心中酸涩难言。
她沉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切入正题。
“此处没有外人,良玉姐姐,你与我还要如此生分吗?”
“那日你提及的‘秦郎’……他究竟是何人?全名叫什么?或许……我当真认得,也好帮你打听一二。”
听到“秦郎”二字,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慌乱。
她猛地抬头看了祝英台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绞得更紧。
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和掩饰:“是……是我记错了,他怎会在这等高等学府……英台不必费心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秦京生紧紧握着她的手,神情严肃地叮嘱:
“玉儿,此去前途未卜,为防你家……和祝家追寻,对外万万不可透露我的真名。”
“若有人问起,便说……便对外称我为秦郎。切记!切记!”
他的担忧和恐惧是如此真实,让她深信不疑。
如今虽身处尼山书院,或许已离祝家势力稍远,那份对“京生可能会被发现、会被伤害”的恐惧早已深入骨髓,她岂敢轻易吐露真名?
更何况,她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份卑微的希冀:
或许京生如今在书院中已有了出息,若被英台知晓他的真名与自己的关系,会不会看不起他?
会不会反而坏了他的前程?她不能冒这个险。
其实,她内心无比渴望向英台打听:你是否认识一个叫秦京生的学子?
他如今可好?
学业如何?
与同窗相处可还融洽?
他……他可曾提起过我?
无数问题在她心中翻滚,几乎要冲破喉咙,却被她死死咽下。
她深知上虞祝家和黄家的手段,若因自己一时口快而暴露了京生,两家绝不会放过他!
这后果,她承担不起。
于是,她只能将所有的思念、担忧、疑问死死压在心底。
用力摇了摇头,重复道:“真的……不必费心了。”
祝英台看着她那明显言不由衷、却又异常固执的模样,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心中既失望又无奈。
她隐约觉得,良玉姐姐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拼命维护着那个“秦郎”。这让她心中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凝滞。
远处传来学子们隐约的谈笑声,更衬得此处的寂静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马文才与梁山伯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另一端,似乎是刚讨论完功课路过。
马文才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那里的祝英台和侍立一旁、神色慌张的“黄良玉”。
他眸光微闪,脚步未停,径直走了过来。
“英台,你在此处做甚?”
马文才语气平淡,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心那张苍白不安的脸。
梁山伯也关切地问道:“是啊英台,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可是有什么事?”
祝英台忙站起身,掩饰道:“没……没什么,只是偶遇心玉姑娘,闲聊几句罢了。”
她不想将良玉的事情过多暴露于人前,尤其是马文才这般精明的人。
心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缩着身子,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马文才何等人物,早已将两人的不自在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大概。
他并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山长方才似乎在寻你,英台,你不如去前院书房看看。”
祝英台正愁不知如何打破僵局这尴尬的局面,闻言如蒙大赦。
连忙应了一声,又对心点了点头,便与梁山伯一同匆匆向前院走去。
马文才并未立刻跟上,他站在原地,目光再次落在黄良玉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并无温度,却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心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身上,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直到祝英台和梁山伯走远,马文才才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仿佛只是无意间一瞥。
留下黄良玉独自一人站在廊下,心脏狂跳不止,久久无法平静。
马文才那一眼,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巨大的恐惧,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
她越发坚定了要死死守住秘密的决心,她的“秦郎”,那是她在这冰冷困境中唯一的温暖和指望。
而她却不知,她拼命维护的人,正是将她推入深渊的元凶;
而她所以为的救命稻草,不过是镜花水月,一触即碎。
自那日与祝英台仓促交谈后,黄良玉变得更加谨小慎微,如同惊弓之鸟。
她将所有的期盼与恐惧都深深埋藏起来,只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那双怯懦却执着的眼睛。
悄悄观察着书院里的每一个年轻学子。
总是借着给玉兰小姐送东西、或是在后院做活的机会,屏息凝神地捕捉着学子们交谈的碎片。
这日她到花园采摘鲜花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飘入耳中,正低头修剪花枝的黄良玉激动手指一颤,险些剪到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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