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是被一阵磨牙声吵得心烦意乱的。
她睁开眼,看见燕迟正坐在离她不到两尺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块刚从河滩冻泥里抠出来的薄石片,在另一块更大的石头上蹭。
刺啦,刺啦。
这动静在密闭的地窖里回荡,跟有人拿指甲挠黑板似的。
“你这是要练飞刀?”苏芽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仁在跳。
燕迟没停手,只是把石片侧过来,迎着微弱的地火光照了照边缘,“我在磨拨片。”
“拨片?”
“江声那琴弦太硬,刚才试了一下,差点没把我手指头削掉。”燕迟吹了吹石粉,“不用点硬家伙,根本弹不响。”
苏芽坐起身,披着的皮裘滑下来一半。
她也不急着拉上去,先是本能地伸手摸了摸旁边那个黑陶罐子。
温热的。那株磷苔还在里面幽幽地亮着,像个憋屈的小鬼火。
确认了这唯一的“光源”没灭,她才重新裹紧了皮裘,打了个哈欠:“那个只会弹琴的前言官?他不是把琴砸了吗?”
“琴是砸了,但他把自己喉咙当琴练了。”
燕迟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把那个磨得锋利的石片递给苏芽看,“他说,赤旒盟的那架‘天罚琴’,弹的是死谱。那是用一种特殊的频率,去压人的脑神经,让人产生幻觉和恐惧。要想破那个局,光靠堵耳朵没用。”
苏芽接过石片,边缘确实磨得极薄,透着一股子寒气。
她没懂乐理,但她懂人体。
“频率压脑神经……”苏芽若有所思,“跟偏头痛发作时的那种震颤差不多?”
“差不多。”燕迟指了指自己的耳后根,“江声说,那个琴音能顺着这儿钻进去,直接在脑子里敲鼓。昨晚火童登台那一出,算是暂时用视觉上的‘热’把人的注意力拉回来了。但如果不解决那琴声,迟早还是会崩溃。”
正说着,地窖口那个破破烂烂的草帘子被人掀开了。
进来的是存烬。
这姑娘怀里依然死死抱着那个木匣子,只是另一只手里多了个油纸包。
一股子烤糊了的淀粉味飘了进来。
“苏姐姐,燕公子。”存烬把油纸包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打开,里面是几个烤得焦黑的植物块茎,“这是火童刚才带人去后面背阴坡挖的,好像是……鬼芋?”
苏芽拿起来一个闻了闻,眉头皱起:“这玩意儿有毒,得拿碱水煮透了才能吃,直接烤嘴巴会麻得像吞了把针。”
“火童说没事。”存烬小声说,“他说现在大家舌头都是木的,麻不麻的无所谓,只要肚子里有东西沉底就行。”
苏芽沉默了一下。
她把那个焦黑的块茎掰开,里面果然也是黑乎乎的,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但她还是塞了一块进嘴里。
确实麻。
那种麻顺着舌尖一直蔓延到喉咙口,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江声人在哪?”苏芽一边嚼着那个难吃的鬼芋,一边问,“既然要破局,光磨个石头片子没用,得让他出来遛遛。”
“在风口。”存烬指了指外面,“他说那儿风大,正好能借势。”
风口其实就是两堵倒塌的高墙之间形成的一个狭长缝隙。
这里的风速比别处快一倍,吹在脸上像刀割,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腐臭味。
江声坐在风口最中间的一块断梁上。
这人以前是个言官,那是靠嘴皮子吃饭的,长得白净斯文。
但这会儿,他那一身儒衫早就变成了烂布条,头发披散着,像个疯子。
他的膝盖上横着那把只剩下一根弦的破琴。
琴身裂了大半,琴弦倒是紧绷着,是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筋绞成的,上面还挂着点干涸的血丝。
苏芽和燕迟走过去的时候,江声正好拨了一下弦。
崩——
声音极其尖锐,不像是乐音,倒像是金属断裂的脆响。
随着这声音,江声猛地张开嘴,发出了一声长啸。
“啊——”
这声音不高,也不算响亮,却极为怪异。
苏芽只觉得耳膜一震,手里那个没吃完的半块鬼芋差点掉地上。
她敏锐地感觉到,江声发出的这个声音,跟那根琴弦震动的频率,竟然诡异地重合了。
两个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嗡嗡的回响,在狭窄的风口里来回激荡。
“听见了吗?”江声转过头,那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却亮得吓人,“这就是共振。”
他指了指旁边地上的一块薄冰。
刚才那一嗓子喊完,那块原本完好的薄冰上,竟然崩裂出了几道细纹。
苏芽走过去,蹲下身看了看那块冰。
确实裂了。不是冻裂的,是被震裂的。
“你是想用这嗓子,去跟赤旒盟那架破琴对吼?”苏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冰渣子,“那琴据说有半个城门那么大,你这小嗓门,吼破了也顶多是只蚊子叫。”
“不是对吼。”
江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沾着黑灰的牙齿,“是对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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