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和堂的午后,药香比清晨更显沉厚。檐下的甘草束被晒得发脆,风一吹便簌簌掉渣,混着案头新碾的甘草末气息,在屋里漫开一层温甜的暖意。
甘草刚把从九市巷尾买来的江南苍术放进药斗,门帘就被掀得哗啦响,沉香跟着麦芽跑了进来,额头上的汗把绸缎长衫浸出一片湿痕。“先生!”他一把抓住刚要起身的甘草,语气里带着急惶,“周边街坊都问遍了,没人见过苍术跟人同行,就昨晚没药那老东西,在我铺子门口站了半宿!”
“先坐。”甘草抽出手,转身从药罐里舀了勺甘草片,放进粗瓷碗,用沸水冲开。琥珀色的茶汤冒着热气,甘香瞬间压过了沉香身上的汗味,“喝口茶定神,越是急,越容易漏了细节。”
沉香接过茶碗,双手捧着却没喝,指尖都在发抖。麦芽搬了张板凳坐在旁边,把账本摊在膝头,铅笔头在纸上戳着:“先生,我看就是没药干的!他跟沉香老板抢生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上次还说要‘给沉香点颜色看看’呢!”
“肯定是他!”沉香猛地拍了下桌子,茶碗里的茶汤溅出几滴,“昨晚打烊时我还看见他在街对面盯着我铺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准是那会儿摸清楚了我放麝香的位置!”
甘草端起自己的茶碗,浅啜了一口。茶汤滑过喉咙,带着熟悉的回甘,让他纷乱的思绪稳了些。他指尖摩挲着碗沿,目光落在沉香泛红的眼眶上:“你再仔细想想,那苍术除了问麝香的价钱、摸木盒说‘配不上好药材’,还说过别的吗?比如药材的用法、送太医院的具体时辰?”
沉香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茶碗边缘,半晌才道:“他问过‘这麝香是不是后天送太医院’,我当时没多想,就点了头。还说‘太医院的人识货,不像民间只认盒子’,听着像奉承,现在想来,倒像是在确认交货时间。”
“他没提别的药材?”甘草追问,指尖轻轻敲了敲案头的油纸袋——里面装着苍术粉和那根黑色绒毛。苍术要硫磺、要麝香,还提“引药”,绝不是单为偷麝香那么简单。
沉香愣了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对了!他临走时好像嘀咕了一句,声音很低,我没听清,只隐约听见‘还差一味,引药就齐了’。当时我以为他是说自己给老母亲配药缺药材,就没在意!”
“引药?”
甘草的心头猛地一跳,腕间的甘草根手链不知何时滑到了掌心,“和”字的纹路硌得他指尖发麻。师父临终前躺在病榻上,气息微弱时曾断断续续说过:“江湖有个‘逆药阁’,专抢珍稀药材做‘引药’,凑齐十二味……能酿大祸……”当时他只当是师父病糊涂了说的胡话,如今苍术的话,竟与师父的遗言对上了。
麦芽没察觉甘草的异样,还在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引药?难道是要配什么毒药?没药那家伙虽不懂配伍,但说不定雇了懂药的人!先生,咱们去告官,让捕头抄了没药的铺子!”
“不妥。”甘草缓缓摇头,将手链重新捋回腕间,“没药贪财是真,但他不懂药材配伍——偷麝香时特意带苍术粉,要么是本身懂药,要么是有人故意嫁祸。没药连苍术和白术都常弄混,哪会想到用苍术粉做幌子?”
这话戳中了要害,沉香的激动顿时消了大半。没药开铺子这些年,闹过不少笑话——去年把天南星当半夏卖,害得客人上吐下泻;前年更是把硫磺当硝石用,差点烧了铺子。要说他能调制掺硫磺的苍术粉、还懂得留线索嫁祸,确实不太可能。
“那……那会是谁?”沉香的声音又弱了下去,眼神里满是茫然,“苍术找不到,没药又不像,难道这麝香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苍术是关键。”甘草站起身,走到药柜前,抽出标着“陈皮”的药斗。里面的陈皮已经晒得发黑,气味醇厚——药商会馆的陈皮馆主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查到苍术的来历。但这话他没对沉香说,免得又添对方的焦虑,“他在百草客栈住过,捕头已经去查了,我们再从‘引药’这条线查。你且回去等消息,一有进展,我立刻派人告诉你。”
沉香还想说什么,见甘草眼神坚定,不像是宽慰人的客套话,只好点点头,攥着没喝的甘草茶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先生,那‘引药’到底是什么?会不会跟太医院有关?”
甘草的目光落在案头的油纸袋上,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上面,将黄褐色的粉末映得发亮。他想起师父说“逆药阁”时,眼里的惊惧——那绝不是普通江湖盗匪能带来的威慑。“不好说。”他语气平淡,掩去了眼底的凝重,“或许只是寻常配药的药引,先找到苍术,一切就清楚了。”
沉香应了一声,脚步沉重地走了。
麦芽把账本合上,凑到甘草身边,小声问:“先生,你是不是知道‘引药’是什么?刚才你听到那两个字,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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