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断裂的木簪,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掌心。
我记不清自己在那片狼藉的林地中跪了多久。夜露浸透了我的裙摆,寒意顺着膝盖钻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冷。
母亲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连同那份总是包裹着我的、令人安心的暖香,也被风吹散,只余下冰冷的焦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我几乎是爬回洞府的。膝盖和手掌被碎石枯枝划破,渗出血珠,我却感觉不到疼。所有的感知都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碾碎了,只剩下巨大的、空洞的回响,在胸腔里嗡嗡作响。
洞府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母亲离开时的样子。石桌上摆着她给我缝到一半的夏衫,针还别在衣领上;角落里堆着她为我晒制的、我爱吃的野莓干;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特有的暖香。
可她不在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蜷缩在石床的角落,那是母亲常坐的地方,似乎还能汲取到一点点微薄的温度。我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试图阻挡外界的一切,也试图锁住即将决堤的崩溃。
但没用。
黑暗中,那些画面更加清晰——母亲推开我时决绝的眼神,黑影冰冷肃杀的气息,刺目的光华,摧枯拉朽的爆裂声……
还有那根染血的木簪。
“镇妖司……”
那三个冰冷的字眼,如同毒蛇,钻进我的耳朵,盘踞在我的脑海。
是他们带走了母亲。
为什么?母亲从未害过人!我们隐居于此,与世无争,他们为什么要来?凭什么?!
愤怒像短暂的火焰,腾起一下,随即被更深的无助和恐惧淹没。
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道行浅薄的小狐妖,连完全藏住耳朵和尾巴都时常费力。面对能将母亲带走的强大势力,我渺小得如同蝼蚁。
去找他们?无疑是自投罗网。
留在这里?等待?等到天荒地老,等到母亲……我不敢想下去。
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我,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小兽般的呜咽。眼泪滚烫地涌出,迅速打湿了衣襟。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放声大哭,怕引来未知的危险,只能将所有的悲恸和恐惧强行咽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这一夜,漫长如同永劫。
我在冰冷的石床上辗转反侧,时而被噩梦惊醒,时而又因为想到母亲可能正遭受的痛苦而心如刀绞。每一次短暂的迷糊,都会恍惚觉得母亲还在身边,下一秒惊醒,空洞和冰冷便加倍袭来。
天光微亮时,我挣扎着爬了起来。
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头也昏沉得厉害。洞府里的寂静几乎要将我逼疯。
我走到溪边,跪下来,用冰冷的溪水反复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泪水。
水中倒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一双狐耳因为妖力不稳和情绪激动,明显地立在发间,写满了惊惶和无助。
这个样子,怎么去救母亲?
母亲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活下去,守住本心……无论用何种方式。”
活下去……
救她,就需要力量。
而我能获取力量最快的方式……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山下远处,那个依稀有炊烟升起的人类镇子。母亲警告过的,山下是淬了蜜的毒药。
可我还有选择吗?
没有。
一丝挣扎掠过心头,随即被更强烈的决心压下。为了母亲,我必须去。我必须获得力量。
我回到洞府,换下破损脏污的衣裙,找了一件母亲给我做的、最素净的青色衣裙换上。我将那根断裂的木簪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用一块柔软的布包好,贴身藏在内襟口袋里,紧贴着心脏。
那里,像是埋进了一根永恒的刺,时刻提醒着我失去的和必须夺回的。
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百年的地方,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决绝地走向下山的路。
每远离青丘山一步,心口的慌乱就加重一分。陌生的气息,陌生的景物,都让我如同惊弓之鸟。我努力收敛妖气,将耳朵和尾巴死死藏住,低着头,尽可能不引起任何注意。
越靠近人类的镇子,那种属于人间的、喧嚣的生机便越发明显。道路逐渐平坦,偶尔有赶着牛车的农人经过,好奇地打量我这个孤身上路的“少女”。
他们的目光让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晌午时分,我终于走到了镇子的入口。
青石铺就的街道,两旁是高低错落的屋舍,酒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笑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热闹得让我头晕目眩。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刚出笼的肉包子的香气、糖炒栗子的甜腻、药材铺传来的苦涩,还有……各种各样、或浓或淡的,属于活人的阳气。
那是一种复杂的气息,蕴含着生命的热力。对于狐妖的本能而言,这气息带着一种原始的吸引力,尤其在我一夜未眠、惊惧交加、妖力损耗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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