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船在晨雾中顺流而下,破旧的灰篷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滑过墨绿色的水面。船舱内潮湿阴冷,弥漫着鱼腥、土腥和霉味混合的难闻气息。我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船板,听着船桨划破水面的单调声响,以及舱外冯老大偶尔低沉的咳嗽声和那半大小子摆弄缆绳的窸窣声。
凌昊——大哥,靠坐在我对面,双目紧闭,眉头微蹙,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苍白,但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深沉的调息状态,周身气息内敛,若非偶尔因船身颠簸而牵动伤口时眉头会轻轻抽动一下,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我无法像他那样入定,心中的忐忑和对外界的警惕让我无法安宁。灵觉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出船舱,感知着周围的一切。河道两岸是连绵的、被晨雾笼罩的丘陵,植被茂密,人烟稀少。水流时而平缓,时而湍急,冯老大显然对这条水路极为熟悉,总能巧妙地避开暗礁和漩涡。
途中,我们遇到过几艘同样早行的货船或客船,彼此隔着雾气遥遥相望,互不打扰。也曾远远看到过悬挂着官府旗帜的巡河小船,每当此时,冯老大便会将船驶向更靠近岸边的阴影处,放缓速度,直至那官船消失在雾气深处。他的沉默和谨慎,无形中给了我们一丝安全感。
日头渐高,雾气散去,河道变得开阔起来,水流也愈发湍急。两岸开始出现零星的农田和村落,空气中多了几分烟火气。约莫午时前后,渔船驶入一段更加宽阔的江面,水色由墨绿转为浑黄,波涛汹涌,风声呼啸。
“沧澜江到了。”冯老大在船头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依旧没有回头。
这就是沧澜江?我心中一震,扒着舱壁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江面浩瀚无边,浊黄的江水奔流不息,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对岸的远山在水汽中若隐若现,显得遥远而神秘。与我们之前行驶的支流相比,这里充满了野性和力量感。
渔船在江面上显得有些渺小,随着波涛起伏颠簸。冯老大和他的孙子显然习惯了这种风浪,操作着船桨和风帆,稳稳地控制着方向,沿着江岸水流相对平缓的区域向下游驶去。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江上航行。大哥偶尔会睁开眼,透过缝隙观察一下岸边的地形和远处过往的船只,然后便继续闭目调息。我则始终保持着警惕,留意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异常。
黄昏时分,夕阳将江面染成一片瑰丽的金红色。冯老大将船驶向一处远离主航道、芦苇丛生的江湾。这里水流平缓,岸边是茂密的树林,显得十分隐蔽。
“黑水渡还在下游三十里,今日在此歇脚,明早再走。”冯老大抛下锚,简单交代了一句,便和孙子开始准备简单的晚饭——几条烤鱼和野菜汤。
夜幕降临,江风带着寒意吹入船舱。我们分食了寡淡的食物后,便各自歇息。冯老大和孙子睡在船头,我和大哥依旧挤在狭窄的船舱里。
江上的夜晚并不宁静,风声、水声、不知名的夜鸟啼叫声交织在一起。但我却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或许是因为离开了陆路,或许是因为这艘船和这对沉默的船公给了我们暂时的庇护。
翌日清晨,我们继续航行,终于在午前抵达了所谓的“黑水渡”。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式的渡口,只是一处地势稍缓、水流较慢的河滩,岸边散落着几间破旧的茅屋和废弃的渔船,看不到什么人烟,显得格外荒凉。
冯老大将船靠岸,收了约定的船资,多余的钱他也默默收下,没有多问一句,只是指了指岸边一条被杂草半掩的小路:“顺着这条路往南走,翻过两个山头,能看到一片竹林,忘尘居就在竹林深处。”说完,他便和孙子调转船头,毫不留恋地驶离了岸边,很快消失在茫茫江面上。
站在荒凉的河滩上,看着那艘灰篷渔船远去,我心中竟生出一丝不舍。这对沉默的船公,算是我们逃亡路上遇到的为数不多的、不带恶意的人。
“走吧。”大哥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实。他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便率先踏上了那条杂草丛生的小路。
接下来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所谓的山路,几乎被疯长的灌木和藤蔓完全覆盖,崎岖陡峭,湿滑难行。大哥的伤势显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的脸色就变得煞白,冷汗浸湿了额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得不频繁停下来喘息。
我搀扶着他,尽量分担他的重量,心中焦急万分。若是在这里伤势复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后果不堪设想。
艰难地翻过第一座山头,已是下午。我们在一处山泉边稍作休息,喝了些水。大哥靠在一块岩石上,闭目调息,许久才缓过一口气。
“还能坚持吗?”我担忧地问。
他睁开眼,黑眸中虽然疲惫,却依旧坚定:“无妨,必须在天黑前赶到。”
休息片刻后,我们继续前行。第二座山头更加陡峭,几乎是在攀爬。我几乎是用尽全力,连拉带拽,才帮助大哥一点点向上挪动。汗水模糊了视线,手臂和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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