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年间,山东大旱,自春至夏,滴雨未落。淄川县外有个李家庄,庄里有个叫李老四的农户,守着几亩薄田度日。眼看着地里庄稼一天天蔫黄,村里人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一日,庄里来了个游方道士,衣衫褴褛,却目光如炬。他在庄头老槐树下歇脚时,对围观的村民说:“这旱得蹊跷,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李老四正好路过,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便上前作揖问道:“道长,您说这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道士捋了捋胡须,压低声音:“《神异经》有载,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此旱魃一出,必是尸变所致。”
围观的村民面面相觑,有人信,有人不信。李老四却记在了心里。
说来也巧,没过几日,李老四的远房表亲张四爷病故了。这张四爷生前就是个怪人,五十多岁不曾婚娶,独居在庄外三里处的老宅中,平日少与人来往。据说他年轻时曾跟人学过些旁门左道,家中藏有不少奇书。
出殡那日,李老四也去帮忙。正值酷暑,热得人汗流浃背。张四爷的尸身停在堂屋已有三日,却不见腐坏,反而面色如生。有细心的妇人发现,张四爷入棺时,身体软和,不像死人僵硬。
下葬后第七日,李老四夜里梦见张四爷站在他床前,双目赤红,嘴角带笑,说不出的诡异。李老四惊醒后,只觉得屋内闷热异常,像是蒸笼一般。
次日一早,李老四把梦说与妻子听。妻子王氏不以为然:“梦由心生,你这几日老惦记旱情,才会做这般怪梦。”
然而接下来几日,庄里怪事频发。先是有人传言深夜见到张四爷老宅有灯光闪烁,接着庄里井水一日低过一日,最后干脆见了底。更奇的是,有牧童说见到一个矮小身影在张四爷坟周徘徊,追上去却不见踪影。
李老四越想越不对劲,便邀了庄里几个胆大的后生,决定去张四爷坟上看看。
到了坟前,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时值盛夏,四周草木皆枯,唯独张四爷坟头寸草不生,且坟土干裂如龟背,缝隙中隐隐有热气蒸腾。
“这坟有古怪!”李老四断言。
众人商议后,决定开棺验看。几个后生挥锄动铲,不多时便露出了棺木。令人惊讶的是,本该钉死的棺盖竟错开了一道缝隙。
壮着胆子撬开棺盖,众人更是骇然:棺内张四爷的尸体非但没有腐烂,反而面色红润,指甲、头发长了一寸有余,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尸变了!这是变成旱魃了!”李老四猛然想起那游方道士的话,失声叫道。
众人惊慌失措,连滚带爬跑回庄里,将所见所闻一说,顿时全庄哗然。
庄里老者们聚议后,认为必须尽快处置,否则大旱不止,庄里人只能背井离乡逃荒去了。然而谁也不敢再去那坟地,更别说处理那诡异的尸身了。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庄里来了个姓胡的老者,自称是关外来的皮货商,因旱情阻了路途,暂在庄中歇脚。这胡老者听闻旱魃之事,捻须笑道:“老夫走南闯北,倒也见过些世面。这旱魃乃尸受地气异变所致,需用桃木钉其心,黑狗血淋头,再以火烧之,方可破解。”
“可谁敢去啊!”庄里人面面相觑。
胡老者笑道:“老夫年轻时也曾学过些辟邪之法,若各位信得过,愿助一臂之力。”
李老四本就心急如焚,见有人愿牵头,当即拍胸脯表示愿意同去。于是众人准备了三只黑狗、桃木数根,又备足了火油柴草,一行十余人再次前往张四爷坟地。
到了坟前,胡老者命人先将黑狗血洒在坟周,然后令人开棺。棺盖掀开刹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只见张四爷的尸体竟比几日前又丰润了几分,仿佛睡着了一般。
胡老者面色凝重,取出桃木削成的长钉,对李老四道:“需得亲人先动手,钉其心口,破其元气。”
李老四手抖如筛糠,但想到庄里老少期盼的眼神,还是咬牙接过桃木钉。他走到棺前,对着张四爷的尸身拜了三拜:“表叔莫怪,为了庄里人活路,得罪了!”
说罢,他闭眼将桃木钉狠狠刺向尸身心口。就在钉子触及尸体刹那,那尸身竟猛地睁开了眼睛,赤红如血!同时一声凄厉尖叫从尸身口中发出,不似人声。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胆小的转身就想跑。胡老者大喝:“按住棺材!别让它出来!”几个胆大的后生急忙上前压住棺盖。
胡老者迅速将另外七根桃木钉分别钉入尸身四肢、额头、咽喉和丹田,每钉一处,尸身便剧烈抽搐一次,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钉完七钉,胡老者将黑狗血泼在尸身上,那血一沾尸身,便如沸水般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黑烟。
最后,众人将火油浇入棺中,点火焚烧。火焰腾起三尺高,尸身在火中扭曲挣扎,嚎叫声不绝于耳,足足烧了一个时辰才渐渐平息。
说来也奇,就在尸身焚化殆尽之时,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雷声隆隆。众人刚跑回庄里,瓢泼大雨便倾泻而下,干裂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甘霖,庄里人欢呼雀跃,在雨中载歌载舞。
雨后,胡老者便要告辞离去。李老四备了厚礼相谢,胡老者却只取了一壶酒、一包干粮,笑道:“你我相遇即是有缘,何必言谢。”说罢飘然而去。
李老四送别胡老者后,总觉得此事尚有蹊跷,便又去了张四爷的老宅。宅门虚掩,屋内积尘寸厚,显然久无人居。在书房中,李老四发现了一本张四爷的手札,上面记载着他年轻时曾与一狐仙结怨,害其失了内丹,那狐仙发誓必报此仇。
李老四猛然想起,胡老者言谈举止间,总让人觉得非同寻常,尤其是他那双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异光。再联想“胡”与“狐”同音,莫非这胡老者就是当年被表叔所害的狐仙,借机来报仇的?
然而转念一想,若不是胡老者出手,庄里旱情难解,这恩怨相报,孰是孰非,实在难以说清。李老四长叹一声,将手札投入灶火中焚毁,从此对这段奇遇闭口不谈。
只是后来庄里人传说,每逢雨夜,常见一老狐在张四爷坟冢废墟旁仰天长啸,不知是得意大仇得报,还是感慨因果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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