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雾隐林的瞬间，潮气便裹着冷意扑了上来。这里的雾和西坡的不一样，是泛着淡青的薄雾，像被揉碎的云絮缠在树干上，连阳光都穿不透，只能在头顶的枝叶间漏下几缕微弱的光，落在铺满腐叶的地上，照出点点湿润的光斑。
“先把这个戴上。”阿蛮从药篓里掏出两个用藤条编的小篓，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和菖蒲，“这两种草的气味能驱瘴气，也能让迷踪鸟离远点——它们最怕这味道。”
陆行川接过藤篓，挂在腰间，立刻闻到一股清苦的草木香，原本萦绕在鼻尖的湿闷感淡了不少。他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树，这些树的枝干都长得扭曲，树皮是深褐色的，上面缠着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色小花，花瓣上沾着的雾珠，看着晶莹，却在落到腐叶上时，让叶片微微蜷缩——竟是带着点微毒。
“跟着我的脚印走。”阿蛮走在前面，脚步很轻，专挑树干根部的硬土走，“这里的腐叶下全是烂泥坑，踩错一步能陷到脚踝，泥里还有‘噬足虫’，能咬穿鞋底。”
陆行川跟在后面，目光落在地面。腐叶厚得能没过脚背，阿蛮踩过的地方，会露出底下浅灰色的硬土，像在雾里铺出一条隐形的路。胸口的玉佩很安静，没有之前的灼热，只带着淡淡的温意，像是在适应这片林子的气息。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雾忽然变浓了些，耳边开始传来细碎的鸟鸣。不是普通鸟儿清脆的叫声，是像人说话似的，含混不清，忽远忽近。
“是迷踪鸟。”阿蛮压低声音，从药篓里掏出一把晒干的菖蒲，捏在手里轻轻晃动，“别听它们的声音，不管听到谁说话，都别回头。”
陆行川点头，刚想开口应下，就听见左边的雾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行川——”
那声音，像极了他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又藏着点急切，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陆行川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下意识地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手腕却被阿蛮死死拉住。
“别去！是迷踪鸟模仿的！”阿蛮的声音很沉，“我去年在这儿听过我奶奶的声音，差点走进泥坑，这些鸟能记住人心里最想找的人的声音，专门引着人走丢！”
陆行川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已经迈出了一步，脚尖离腐叶下的烂泥坑只有一指的距离。他攥紧拳头，指尖泛白，耳边的“爹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催促：“行川，我在这儿，快过来——”
“把菖蒲凑近耳边。”阿蛮把手里的菖蒲递过来，“气味能盖过它们的声音，别被勾了魂。”
陆行川接过菖蒲，凑近耳畔。清苦的气味瞬间灌满了耳道，耳边的“爹的声音”立刻淡了下去，变成了模糊的鸟鸣，像被风吹散的絮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躁动，跟着阿蛮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阵，雾里的鸟鸣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滴答”声，像是水滴落在石头上。阿蛮忽然停住脚步，指着前面的雾里：“你看，前面有块大石头。”
陆行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雾气里隐约露出一块青黑色的巨石，约莫两人高，表面很平整，像是被人刻意打磨过。走近了才发现，石头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因为常年被雾气浸泡，纹路有些模糊，却能看清大致的形状——有的是蜿蜒的龙形，有的是展开翅膀的鸟形，最中间的，是一个和他胸口玉佩一模一样的图案，图案下面，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石片刻上去的。
“是上古的石刻！”阿蛮蹲下来，用手指拂去石面上的青苔，“我之前来雾隐林，从来没见过这块石头，难道是被雾气遮住了？”
陆行川也蹲下身，借着腰间藤篓里艾草的微光，仔细看那行字。字的笔画很古朴，像是篆书，他认不全，却能认出其中几个——“山”“海”“守”“珠”“渊”。这几个字连起来，像是一句破碎的话：“山海守持珠，入渊寻……”后面的字被青苔盖得严严实实，怎么也拂不掉。
就在这时，胸口的玉佩忽然发烫，比之前在蜥渊时更甚，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他下意识地摸出玉佩，只见玉佩表面的纹路竟亮了起来，和石刻上的玉佩图案正好对应，一道淡金色的光从玉佩里飘出来，落在石刻上。
被金光照到的青苔瞬间褪去，露出了后面的字——“寻旧途”。
完整的句子是：“山海守持珠，入渊寻旧途。”
陆行川的心跳漏了一拍。“旧途”是什么？是父亲当年走的路，还是山海守世代相传的路？他刚想再仔细看石刻上的龙形和鸟形纹路，玉佩的光忽然暗了下去，胸口的灼热感也随之消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短暂的呼应。
“这字……是什么意思？”阿蛮凑过来，指着“山海守”三个字，“和李伯说的一样，你家真的是山海守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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