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夏就这样在素流道场里面住了下来。
翌日。
清晨。
院子里传来声响。
千夏就看到狛治在院子里面练拳。
他赤着上身。
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木桩,挥拳。
“喝!”
狛治低喝一声,拳面与木头碰撞的闷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他的动作不算花哨,每一拳都稳扎稳打,拳头落在木桩的同一位置。
他练的正是素流的基础拳法,脚步始终踩着稳健的桩步。
挥汗如雨。
短短半个时辰里,他已经打烂了两块练功用的木片,拳头红肿却毫不在意,只是弯腰捡起新的木片,继续重复那套看似单调的动作。
千夏靠在门框上。
她能感觉到好像眼前之人似乎有些天赋啊。
也难怪庆藏会收他作为徒弟。
继承衣钵确实是够了的。
“千夏小姐,醒了?”
庆藏端着药罐从灶房出来,看到了千夏,笑着扬了扬下巴,
“这小子,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说是多练一拳,以后就能多护恋雪一分。”
话音刚落,狛治的拳头猛地偏了寸许,砸在木桩边缘。
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瞟了眼千夏的方向,耳尖有些涨红,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千夏忽然笑了笑。
“啧。”
倒是稀罕。
千夏轻啧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狛治耳中。
狛治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现在要干啥。
“好了好了,先歇会儿。” 庆藏端着药罐走过来,笑着打圆场,“药熬好了,狛治,你送去给恋雪。”
狛治如蒙大赦,胡乱应了一声,抓起搭在木桩上的粗布巾擦了擦汗,接着药罐就走。
庆藏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又转向千夏:
“这孩子,就是脸皮薄。千夏小姐要是没事,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恋雪?那丫头总说闷,有人陪她说说话也好。”
千夏想了想,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西屋门口,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狛治先生,是你吗?”
“是我,恋雪。” 狛治轻声道,“药熬好了,我喂你喝。”
千夏跟着素山庆藏推门进去时,正看到狛治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小勺舀起药汁,吹了又吹才递到床边少女的嘴边。
那便是恋雪了。
她躺在铺着碎花褥子的床上,脸色苍白,却看着狛治笑:“狛治先生,你今天练拳的声音好大呀,是不是又被父亲夸了?”
“没、没有……” 狛治的耳尖又红了,笨拙地往她嘴里送药,“快喝药,凉了就不好了。”
药汁很苦,恋雪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小脸皱成一团,却还是乖乖地咽了下去,没有半句抱怨。
她的目光转向门口,看到千夏时微微一亮:“父亲,这位姐姐是谁呀?”
“这是千夏小姐,来咱们道场做客的。” 素山庆藏在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千夏小姐,这就是小女恋雪。”
恋雪眨了眨眼睛,对千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千夏姐姐好,我叫恋雪。”
“你好,恋雪。” 千夏也笑了笑。
恋雪喝了药,精神好了些。
她靠着床头坐起身,狛治连忙在她背后塞了个厚厚的棉枕,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动作熟练异常。
恋雪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转而望向窗外那棵歪脖子樱花树,叹息道:
“千夏姐姐,你看那棵树,去年才开了两朵花呢。”
千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很稀疏稀疏。
“嗯,看到了。”
“它跟我一样,”
恋雪无意识地用手指绞着衣角,有些低落,“都长不大,也开不出好看的花。”
“大夫说,我这病是好不了的。狛治先生和爹总骗我,说多喝药就会好,可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的。”
狛治的动作僵了一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庆藏别过头,假装整理药罐。
这样的话,恋雪也不止一次说过。
千夏静静地听着,有些感触。
“我见过比你病得更重的人。” 千夏忽然开口,“她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每天都要看着窗外的朝阳,说明天一定会好起来。”
“她每次接受治疗,身体却每况愈下。”
“见不到希望。”
恋雪的眼睛动了动,好奇地看着她。
千夏看着恋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有些东西,不是看现在怎么样,是看你想不想让它好起来。就像那棵樱花树,只要根还在,总有一天会开满花的。”
“真的吗?” 恋雪像是不敢相信。
“真的。” 千夏点头,“我能看见。”
她确实能看见,恋雪的病慢慢治疗还是可以成功的。
恋雪看着千夏笃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窗外的樱花树,眼眶忽然红了。
“我不想死……” 她哽咽着说,“我还没学会素流,还没看到樱花树开满花,还没…… 还没看着狛治哥成为道场的主人……”
“不会的。”
“你会看到的,都会看到的。”
狛治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双手握紧。
素山庆藏悄悄退出了房间,他知道,有些话,让孩子们自己说更好。
恋雪哭了一会儿,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千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让千夏姐姐见笑了。”
“没关系。” 千夏摇摇头,“哭出来会舒服些。”
“嗯!” 恋雪用力点头:“千夏姐姐说的那个病人最后怎么样了?”
“她很好,非常好。”
.......
不知过了多久,千夏退出了房间。
木门在身后轻轻合上。
“千夏小姐。”
素山庆藏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千夏停下脚步,望着他,等待着下文。
“千夏小姐是医师吗?”
庆藏终于问出了口。
“不是。”
“那……”
千夏看出了他的迟疑,主动开口:“只要慢慢调理,会好的。”
她没有解释自己如何得知,也没有夸下海口说能药到病除,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庆藏愣了一下:“哎,好,好…… 慢慢调理,总会好的。”
庆藏只当这是一句安慰了,显然他不是很相信千夏。
千夏知道庆藏不相信,但是千夏也没必要让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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