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房里的炭盆烧得正旺,玉竹的哭嚎却像浸了冰水,顺着雕花木窗的缝隙钻出来。
苏晚竹站在廊下,看着李院判擦了第三遍额角的汗,那方玄色帕子早被攥得发皱。
"毒气入了脏腑......"李院判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偏生让穿堂风卷着,撞进苏晚竹耳里,"若说寻常辐射矿石,哪能毒得这样狠?倒像是有人把磨碎的矿粉,掺在饮食里......"
大长老的茶盏"当啷"砸在案上,溅出的热茶泼在锦缎袖面上:"你是说有人投毒?"
"晚竹不敢妄言。"苏晚竹扶着春桃的手,往前挪了半步。
她今日穿了月白棉衫,腕上还系着昨日染毒时裹的素色绸带,"只是昨日收拾柴房,见着那些旧矿石......"她顿了顿,眼尾慢慢泛红,"当时夫人还说'莫要碰着',是晚竹不听话......"
林氏站在廊柱后,涂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望着苏晚竹泛着水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五年前那碗参茶——周氏得意洋洋说"这灾星喝了带辐射矿粉的茶,必死无疑"时,也是这样一副菩萨心肠。
"三妹妹这是又要克人?"林氏突然提高声音,"当年克死三个未婚夫,如今连继母都克上了?"
"大嫂子!"春桃急得跺脚,"我们姑娘昨日也中了毒,现在还头晕呢!"
苏晚竹忙拉住春桃的手,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
她能看见周氏房里晃动的烛影,能听见玉竹抽抽搭搭地换帕子,更能听见周围仆役交头接耳的碎语——"灾星"二字像针,一根一根扎进她耳朵,却让她想起荒星雪地里,流民举着刀骂她"克死全家的丧门星"时,她也是这样咬着牙,把刀捅进对方心口。
"姑娘,张婶来了。"春桃的低语打断她的回忆。
张婶缩着脖子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裹。
她往左右张望两眼,见没人注意,才小步挪过来:"三姑娘,厨房新炖了百合粥,我给您端来......"她的手在布包里摸索,突然塞给苏晚竹一张皱巴巴的纸,"昨儿听见账房说,今年矿石采购单子在二少爷房里......"
苏晚竹垂眸,看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辐射矿粉"四个字。
她捏着纸角的手微微发颤,抬头时却换上惊慌的神情:"张婶,这......"
"姑娘且当我老糊涂了。"张婶搓着围裙后退两步,"粥要凉了,我先回去。"
暮色漫进院子时,苏晚竹把自己锁在房里。
春桃在门外轻声劝"该用晚膳了",她应着,指尖却摸向床底的檀木匣。
那里面躺着半页账本残页——是她在荒星时,用最后一块压缩饼干跟黑市商人换的。
泛黄的纸页上,"周氏"两个字被墨线重重圈起,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三小姐生辰夜"。
烛火在铜烛台里噼啪作响。
苏晚竹铺开今日张婶给的纸条,又翻出从族学偷来的历年采购记录。
当"苏明轩"三个字在"辐射矿石"一栏出现时,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来周氏当年买通矿商,把掺了辐射粉的矿石混进苏家货船,再设计让她"不小心"碰着,坐实"克夫灾星"的罪名。
"母亲,您看。"她对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当年您说'要笑着看他们倒下',晚竹记着呢。"
第二日卯时,苏晚竹在晨雾里咳得直不起腰。
春桃端着参汤追在她身后:"姑娘昨儿才好,怎么就起来了?"
"吴伯。"苏晚竹扶着廊柱,声音细得像游丝,"我昨日喝了参汤,总觉得头晕......母亲从前也喝这个方子吧?"
吴伯正往主院送早膳,闻言脚步猛地一顿。
他转头时,看见苏晚竹苍白的脸在晨雾里若隐若现,腕上的素色绸带被风吹得飘起来,像朵将落未落的梨花:"三姑娘,这参汤是......"
"是太太亲自调配的。"
张婶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
她提着食盒,鬓角的银簪闪了闪:"从前夫人总说,三姑娘身子弱,参汤要加七片野山参。"
苏晚竹望着张婶,突然笑了。
那笑极淡,却像春冰初融时的第一缕阳光,晃得吴伯手里的食盒差点落地。
她伸手接过春桃手里的参汤,指尖轻轻划过青瓷碗沿——碗底沉着的,是她昨夜趁人不注意撒的微量冰蚕粉。
"春桃,把这碗参汤端去给母亲。"她垂眸吹了吹汤面,"就说......晚竹记挂她。"
晨风吹起她的衣摆,远处传来玉竹的尖叫:"夫人又吐了!"苏晚竹望着主院方向,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知道,从这碗参汤开始,周氏精心织了五年的网,该破了。
春桃捧着参汤刚跨进主院门槛,玉竹的尖叫便像被踩碎的瓷片般炸开来:"夫人又吐了!
血!
吐的是黑血!"
苏晚竹扶着廊柱的手微微发颤,眼尾却悄悄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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