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宁府后宫的御花园,被一道丈高的青石墙围出专属猎场,墙内岩石嶙峋,枯木横斜,积雪未消的地面上还留着前日的血痕。完颜亶斜倚在暖阁的虎皮榻上,目光死死盯着墙内的吊睛白额虎——这头被他唤作“虎儿”的猛兽,已成为他最钟爱的“玩伴”,也是他宣泄暴戾的象征。
“放!”他轻喝一声,高墙上的亲卫立即松开绳索,一只毛色棕黄的麂子尖叫着坠入墙内,落地时还在踉跄逃窜。阴影中骤然炸开金红相间的斑斓——老虎正蹲在丈高的岩石顶端,皮毛被阳光镀上一层烈火烧过般的光泽,黑色斑纹在背光处凝如墨团,每一次胸腔起伏,都让鬃毛绷出悍然的力道。
未等麂子辨清方向,老虎已动如脱兔。脊背弓起如拉满的铁弓,后肢猛地蹬踏在岩石上,竟震出几道细密的裂痕。腥风扑面而来,它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青黑利爪泛着森寒,指甲缝里嵌着的陈旧血痂蹭过枯草丛,“噗”的一声就将麂子按在爪下。麂子的哀鸣刚破喉就被利齿咬断,犬齿穿透脖颈的脆响清晰可闻,咀嚼间血沫顺着虎嘴滴落,在积雪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完颜亶看得浑身燥热,猛地将手中的酒坛灌空,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脖颈。老虎抬头时,琥珀色眼瞳恰好与他对视,喉咙里滚出沉闷的低吼,像山底闷雷在暖阁外翻涌。远处鸦群受惊扑棱着逃窜,嘶吼声撞在青石墙上,震得松针簌簌落在积雪里。直到麂子软成一摊肉泥,老虎才用前爪按住猎物,尾巴如钢鞭扫过地面,卷起碎石尘土,每一次粗重的喘息都带着杀伐后的悍气。
“陛下,天寒地冻,需得进补些暖身之物。”暖阁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裴满氏身着素色宫装,裙摆扫过积雪不留痕迹,身后宫女捧着描金食盒,里面是刚炖好的人参汤。她深知皇帝近日疯癫,刻意放缓语气,眉眼间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臣妾炖了些人参,陛下喝了暖暖身子,莫要总对着虎儿劳神。”
完颜亶回头,醉眼朦胧地瞥了眼食盒,忽然笑起来:“皇后倒是有心。”
裴满氏松了口气,亲手盛了一碗汤递过去,目光扫过墙内的虎尸,忍不住轻声道:“陛下,方才臣妾路过尚书省,见官员们因汉化之事人心惶惶。兀术前辈生前经营汉化十余年,耗尽心血才得汉地民心,如今若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兀术”二字刚出口,完颜亶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暖阁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他捏着瓷碗的手指青筋暴起,眼中的醉意被猩红取代——又是兀术!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提兀术,连皇后都要拿这个权臣来教训他!积压的傀儡怒火与酒精的烈性一同喷发,他猛地将瓷碗掼在地上,碎片与热汤溅了裴满氏一身。
“你也敢提兀术!”完颜亶嘶吼着起身,不等裴满氏反应,一把夺过身旁亲卫的金刀。刀身映着他扭曲的面容,寒光闪过的瞬间,亲卫们已吓得僵在原地。
裴满氏脸色惨白,后退着摇头:“陛下,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只是……”话未说完,金刀已划破她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完颜亶的龙袍上,与前日的血痕重叠。她圆睁着双眼,带着无尽的错愕倒在积雪里,手中还攥着半片人参。
“欺君罔上!意图借兀术之名动摇朕的江山!”完颜亶提着滴血的金刀,指着裴满氏的尸体狂笑,“来人!将裴满氏满门拿下,以‘谋逆行刺’之罪,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亲卫们不敢违抗,连滚带爬地领旨,暖阁外很快响起甲胄碰撞的声响,夹杂着裴府家人的哭喊,与墙内老虎的低吼交织在一起,成了后宫最凄厉的乐章。
消息传到御史台时,完颜亮正在审阅汉化改革的奏疏。亲信压低声音禀报完经过,他手中的朱笔却未停,在奏疏上圈下“准行”二字。
“知道了。”他淡淡道,“传朕的命令,让御史台全程监督裴府抄斩,不得有误。另外,拟一道奏折,称皇后谋逆伏诛,陛下圣明,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由臣暂代主持汉化事务。”
亲信迟疑道:“大人,陛下如此疯癫,咱们是否要加快计划?”
完颜亮望向窗外皇宫的方向,暖阁的火光与抄家的火光交织在一起,映得他眼中寒光闪烁。
“不急。”完颜亮回过头慢慢地写着字,一笔一划,生怕字迹不够工整,“他越疯,杀的人越多,百官就越恐惧,就越会盼着一个‘明主’出现。”他拿起那道奏折,指尖拂过“兀术”二字,“兀术没做完的汉化,我来做;完颜亶坐不稳的江山,也该由我来坐!”
深夜的御花园,老虎已将麂子啃食殆尽,正舔舐着爪上的血迹。完颜亶独自坐在暖阁里,抱着裴满氏的尸身靠在血泊里,嘴里反复念叨着:“没人敢管朕了……没人敢提兀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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