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事非偶然,胡府夜宴近,慎赴。”
窗外那声低不可闻的警告,如同鬼魅的叹息,萦绕在林小满心头,驱散了琼林苑带来的短暂荣光,将她重新拉回危机四伏的现实。胡府夜宴?果然是胡德海!他竟敢在风头正劲之时,公然设宴相邀?这绝非好意,“慎赴”二字已道尽其中凶险。去,无疑是自投罗网;不去,便是公然驳了这位权势熏天的副总管太监的面子,恐招致更猛烈的报复。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林小满正心绪不宁地整理铺面,一封烫金请柬便由一名面生的小太监送到了“林记”柜上。请柬措辞客气,言称胡副总管仰慕林姑娘手艺,特于三日后府中设下私宴,宴请几位宫中同僚及好友,诚邀林姑娘莅临,一展绝艺云云。落款正是胡德海。
看着那华美却透着阴毒的请柬,林小满指尖冰凉。对方连让她犹豫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将邀请摆到了明面上。父亲林老实忧心忡忡,石猛更是坚决反对:“姑娘,这分明是鸿门宴!绝不能去!”
林小满何尝不知?但眼下形势,她刚借琼林苑一事稍有喘息,若断然拒绝,胡德海必有后招,届时“林记”恐难保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赴约,见机行事,或可寻得一线生机。她想起赵琰,想起那夜宫中他复杂难言的目光,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冀——他是否已知此事?会否暗中相助?
“爹,石大哥,我明白你们的担心。”林小满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但此宴,我必须去。躲是躲不掉的。唯有直面,方能知其虚实,寻其破绽。你们放心,我会万分小心。”
她仔细研究了请柬,发现宴席主题竟是“尝新”,言明欲品尝汴京未曾有过的新奇点心。这要求看似寻常,实则刁钻。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要求制作“新奇”点心,极易出错,也极易被做文章。
接下请柬,林小满立刻闭门谢客,全力筹备。她深知,寻常精致点心必难入胡德海法眼,他定有后手。她必须制作一款既能彰显手艺、符合“新奇”要求,又能在极端情况下自证清白、甚至反将一军的点心!她反复推敲,结合胡老头笔记中一些关于香料搭配的奇思妙想,以及市井小食的灵感,最终选定了一款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的点心——“五色椒盐旋纹酥”。
此酥外皮采用精心调配的五色蔬果粉(南瓜粉、紫薯粉、菠菜汁、甜菜根汁、原味)分层叠加,擀制出绚丽的旋涡纹路,内馅则摒弃传统的甜馅,独创一款咸香椒盐果仁馅,将炒香的芝麻、花生、瓜子仁碎,混合少量研磨极细的花椒盐、少量糖粉(平衡口感)及一种她特制的、带有特殊草木清香的山芹粉。此馅料咸甜交织,椒麻鲜香,口感丰富,与绚丽的外皮形成反差,确属新奇。更重要的是,椒盐口味能极大激发食欲,掩盖某些细微异味,而山芹粉的清香独特,若有人篡改馅料,极易察觉。
她连夜反复试验,调整配方,确保万无一失。同时,她将制作过程分解,核心馅料调配由她独自在密室完成,绝不假手他人。对外只宣称要制作一款新式咸味酥点,细节秘而不宣。
三日后傍晚,林小满带着精心准备的食盒,由石猛护送,前往位于汴京权贵云集之地的胡府。胡府门庭若市,灯火通明,来的多是宫中有头脸的太监、低阶女官以及一些攀附的商贾,气氛奢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压抑。
胡德海亲自在二门迎客,见到林小满,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冰寒:“林姑娘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今日可就全仰仗姑娘的手艺,让咱家也开开眼界了!”
林小满敛衽行礼,态度恭谨:“胡总管谬赞,民女定当尽力。”
她被引至后花园一处临水轩榭,宴席已设,宾客满座。林小满一眼扫去,心中便是一沉。在座宾客中,竟有尚膳监总管太监、刘公公,以及几位面生的、但气度不凡疑似与孙府有关联的文人,甚至还有两位低阶太医署的人!这阵容,分明是摆好了三堂会审的架势!
胡德海将林小满安排在靠近水边的一个独立小案后,笑道:“林姑娘就在此现场制作点心吧,也让诸位同僚亲眼瞧瞧姑娘的巧手。” 这安排,看似给足面子,实则是将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毫无转圜余地。
林小满心中冷笑,面上却平静如水:“谨遵总管安排。”
她净手后,取出自带的面粉、馅料和工具,开始有条不紊地制作。和面、调色、分层、擀制、包馅、塑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手法精湛,尤其是那五色旋纹在她巧手下渐渐成型,绚丽夺目,引得宾客们纷纷侧目,低声赞叹。馅料开封时,那股独特的咸香椒麻混合着山芹清香的气息弥漫开来,更是令人食欲大动。
胡德海眯着眼看着,嘴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刘公公则面色复杂,目光闪烁。
点心送入临时搭建的小烤炉烘烤。等待期间,胡德海与宾客们推杯换盏,言谈甚欢,却不时将话题引到林小满身上,或明或暗地提及她“御前失仪”的旧事,语气看似惋惜,实则敲打。林小满始终垂首静坐,不卑不亢,偶尔应答,也是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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