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马车碾过青石御道,辘辘声在寂静的宫墙间回荡,一如林小满此刻忐忑的心跳。手中明黄圣旨的沉重触感,不断提醒着她这突如其来的“恩典”背后所蕴含的巨大风险与机遇。皇帝为何在将她逐出宫后,又突然启用?是真看中她的手艺应对北疆使团?还是借此事平衡宫中暗流?抑或是……对之前馊食一案另有考量?无数疑问盘旋,但她深知,此刻唯有全力以赴,方能在这看似机遇实则险滩的境地里搏出一线生机。
马车并未驶向熟悉的尚膳监,而是直达皇家园林琼林苑。此时华灯初上,苑内亭台楼阁灯火通明,宴席尚未开始,但空气中已弥漫着紧张而隆重的气氛。冯公公直接将林小满引至苑内一处临时设灶的小厨房,此处虽不及尚膳监宏大,但器具精良,食材琳琅满目,几名御厨正忙得脚不沾底,气氛凝重。
见冯公公带来一个面生的民间女子,御厨们皆露诧异之色。一位身着御膳房首领服饰、面色红润的胖太监迎上来,语气带着几分焦灼和不易察觉的倨傲:“冯公公,您可来了!北疆那位大首领真真难伺候!忌牛羊腥膻,厌过分甜腻,不喜黏牙之物,不闻浓郁花香……咱们精心准备的酥酪、蜜饯、玫瑰饼,他瞧都不瞧一眼!这宴席眼看就要开了,这可如何是好?”
冯公公侧身让出林小满,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杂家奉皇上口谕,特召‘林记’东家林小满入苑,专司使团点心。林姑娘,这位是御膳房点心局掌案,刘公公。情况你也听到了,时间紧迫,你需即刻拿出章程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小满身上,怀疑、审视、甚至不屑。一个刚被逐出宫的厨娘,能有什么本事?林小满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但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先向刘公公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问道:“刘公公,不知使团首领除了方才所言忌口,可还有其他偏好?或是对何种味道、口感略有兴趣?”
刘公公一愣,皱着眉回想:“偏好?倒是没细说……只听通译言,首领似乎喜食面食,偏好清爽、略带嚼劲之感,对其部落一种用奶渣和粗面烤制的饼饵颇多怀念。”
面食?清爽嚼劲?奶渣粗饼?林小满脑中飞快运转。北疆苦寒,民风彪悍,饮食必然粗犷扎实,过于精细甜腻的点心确实不合口味。御厨们习惯宫廷奢华风格,自然难以适应。她需要返璞归真,但又需兼具宴席的精致!
她目光扫过食材区,迅速锁定了几样东西:上等的麦芯粉、牛乳、少量酥油、以及……一罐色泽雪白、质地细腻的糖霜(即白糖)。糖霜甜味纯净,不及蜂蜜甜腻,且不易返潮黏牙。有了!
“刘公公,冯公公,”林小满心中已有计较,语速清晰而快速,“民女或可一试。请给民女一炷香的时间,需麦芯粉、牛乳、此罐糖霜、少许酥油,另需一些干果碎(如核桃、杏仁,需确认使团无忌杏仁史)及芝麻。”
刘公公将信将疑,但冯公公已点头示意照办。食材迅速备齐。林小满洗净双手,挽起衣袖,立刻投入制作。她摒弃所有繁复工艺,决定做两样点心:
其一,“奶香盘丝饼”。取麦芯粉,用温牛乳和面,加入少量融化的酥油增加香气和酥脆度,反复揉搓摔打,直至面团光滑筋道。然后,她展示出惊人的面点手艺——将面团用独特手法反复抻、扣、拉,竟拉出了细如发丝、连绵不断的“金丝面”!再将这细面盘成一个个小巧的圆饼状,表面刷一层薄薄的酥油,撒上芝麻和少许糖霜。此饼看似简单,却极考验对面团筋性和手法的掌控,成品烤制后外皮微酥,内里千丝万缕,口感韧中带脆,奶香面香突出,甜度极低。
其二,“糖霜核桃酥”。取完整核桃仁微微烤香,另熬制一小锅纯净的糖霜糖浆,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待糖浆泛起细密小泡,颜色微黄时,迅速倒入核桃仁快速翻炒,使糖浆均匀包裹,然后迅速出锅,在抹了油的案板上趁热将其分开成小块,冷却后糖霜凝固成透明脆壳,包裹着香酥的核桃仁。此物甜而不腻,酥脆可口,极耐存放,且颇有北方干果点心的风韵。
整个过程,林小满手法娴熟,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她专注的神情和精准的控制力,让原本心存轻视的御厨们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默默围观。
就在两样点心即将完成烤制,香气开始弥漫时,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刘公公,不好了!通译刚偷偷告知,北疆大首领对蜂蜜极度敏感,沾之即浑身红疹!可……可咱们备的好几样点心馅料里都用了蜂蜜调味!”
此言一出,小厨房内顿时一片死寂!刘公公脸色煞白,御厨们手足无措。宴席即将开始,临时更换点心根本来不及!若呈上含蜜点心,导致使团首领过敏,那便是惊天动地的外交事件!
“快!快检查所有点心!”刘公公声音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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