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英台缓缓拔出“龙泉”剑,将剑尖朝上,无声无息地,抵住了头顶的一块椽子。然后,左手在腰间革囊中一摸,扣住了三枚铁蒺藜。
她没有立刻破顶而出。那会暴露自己,成为活靶子。
她在等。
等一个声音,或者,等一个契机。
殿外广场上,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和脚步声,似乎是增援的皇城司人马赶到了,正在大声呼喝,布置警戒,驱散人群。嘈杂的声音,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动静。
就是现在!
叶英台左手运劲,三枚铁蒺藜脱手飞出,不是打向头顶,而是射向侧前方三处不同的瓦面!
“噗!噗!噗!”
铁蒺藜击碎瓦片,发出清晰的碎裂声!几乎在同一刹那,她头顶左上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瓦片的窸窣声,以及一声短促的、压抑的呼吸!
刺客被声音干扰,下意识地移动了!暴露了精确位置!
叶英台眼中寒光暴涨,全身内力灌注右臂,“龙泉”剑爆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向上疾刺!剑尖穿透椽子、望板、泥背,如同热刀切入牛油!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
叶英台手腕一拧,横剑一划,同时足下发力,身体向上猛撞!
“轰隆!”
木屑、碎瓦、泥土纷飞中,她破顶而出,落在倾斜的殿脊上!晨曦的第一缕金光,恰好刺破云层,洒在她染血的玄衣和手中滴血的长剑上。
在她身前两步外,一个身着灰褐色紧身水靠、脸上涂抹着油彩、仿佛与屋瓦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捂着鲜血喷涌的腹部,蜷缩在碎瓦之中。一具精巧的铜制连发臂弩,掉落在旁边,弩槽里还有一支未发射的毒箭。刺客腰间,还别着一把带倒钩的分水刺和一捆浸过油的绳索。
刺客的眼睛,因剧痛和难以置信而圆睁,死死瞪着叶英台,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叶英台持剑上前,剑尖抵住刺客咽喉。“谁派你来的?还有没有同伙?说!”
刺客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充满嘲弄的笑,眼神涣散,却用一种古怪的语调,嘶声道:“水……动过了……时辰……错了……但……足够了……”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瞳孔放大,已然气绝。嘴角,渗出一缕黑血——齿间藏毒。
水动过了?时辰错了?但足够了?
什么意思?叶英台眉头紧锁。暗涵的崩塌提前了,水闸没能按时打开,刺杀也没成功,什么叫“足够了”?
她猛地想起陶承良管家的话——“凝沙胶”造成的塌陷,“规模可控”……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她的脑海。
难道对方从一开始就知道,暗涵的崩塌可能不会立刻摧毁临水殿?他们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要在上巳节庆典的瞬间,制造惊天动地的惨案?!
那几声闷响,那个规模“可控”的塌陷,这个失败的刺杀。这一切,会不会都只是烟雾?!
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将崔?、皇城司、甚至可能宫中的力量,全部牢牢钉死在金明池,钉死在临水殿,钉死在“防止宫殿坍塌”和“搜捕刺客”这件事上!
而当所有人的精力都被牵扯在这里时,在汴京城另一个地方,另一个完全没有防备、或者防备空虚的方向,真正的、致命的攻击,可能已经发动了!
目标是皇宫?官家?还是别的什么?
叶英台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大人!下面……下面有情况!”一名刚刚从竖井爬上来的察子,气喘吁吁地喊道,脸色惊惶,“我们在殿基塌陷处的下方水里……捞到了……捞到了别的东西!”
叶英台豁然转身:“什么东西?”
“是……是箱子!铁皮箱子!好几口!被塌陷的砖石半埋着,但箱子没坏,里面……里面好像是空的,但箱盖上,刻着字!”
“什么字?”
“是……是西夏文!我们的人不认识,但拓下来了!”察子递上一张湿漉漉的、用炭笔匆忙拓印的纸。
叶英台接过,只见拓印模糊,但几个扭曲的字符依然可辨。她不认识西夏文,但这几个字的形状,她隐约记得,在崔?破解的那枚玉佩背后刻痕中出现过类似的!
她将拓纸紧紧攥在手中,目光再次扫过脚下刺客的尸体,扫过远处依旧嘈杂混乱的金明池,最后投向汴京城中心,那巍峨宫殿的方向。
“立刻回去!禀报崔大人!”她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金明池这里,是佯攻!真正的目标,恐怕不在这里!”
说完,她不再停留,甚至顾不上肩头的伤痛,纵身从高高的殿脊跃下,几个起落,便朝着开封府方向,发足狂奔!
晨光彻底照亮了大地,也照亮了金明池畔的一片狼藉,和临水殿顶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刺客尸体。
风吹过,带着池水的腥气和淡淡的硝烟味。
一场风暴似乎过去了。
但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被这血腥的黎明,悄然揭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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