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阴雨天总缠缠绵绵，把文创园的石板路浸得发潮。林薇的工作室里，空调风带着点凉，桌上的半杯美式早就没了热气，杯壁凝的水珠滴在“巷里时光”的定制方案上，晕开一小片浅褐色的印子。她盯着电脑屏幕，客户发来的修改意见弹窗像赶不走的苍蝇，反复跳出来——“门墩图案要改欧式雕花”“晨雾颜色太淡，得再浓点”“有声二维码位置太偏，挪到正中间”。
“这客户是属‘反复横跳’的吧？”顾妍“啪”地把笔摔在桌上，稿纸都震得翘了边，“上周咱们熬夜改的门墩设计，他说‘有老巷味儿’，这周又要改欧式？他是把老巷当迪士尼城堡装啊！还有这晨雾，上次他说‘太浓挡视线’，现在又嫌淡，他到底想要啥色？彩虹色吗？”
林薇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没按下去。其实刚才看到消息时，她第一反应是摸手机——屏幕亮着，江屿的对话框还停留在昨晚的聊天记录，他说“欧洲今天出太阳了，拍了张老巷拱门给你，你看光影像不像”，后面还附了张照片。她甚至都点开了输入框，想打“客户又改需求了，有点烦”，可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又默默退了出去。
以前遇到这种事，她总习惯跟江屿念叨，听他说“别急，先分分类，合理的改，不合理的跟客户掰扯清楚”，听他帮她梳理“哪些需求是客户真想要，哪些是随口一说”。可现在隔着六个小时时差，他那边大概刚凌晨，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总不能因为这点事叫醒他。
“算了，靠别人不如靠自己。”林薇深吸一口气，把客户的需求复制到文档里，找出红、蓝两支马克笔——红色标“不合理”，蓝色标“可调整”。她先圈出“欧式雕花门墩”，旁边写“老巷调研时，陈伯说门墩是他爷爷1952年亲手雕的，改欧式就丢了老根儿”；再划掉“晨雾加浓”，补“上次样品测试，太浓会挡冰箱贴图案，客户自己说‘看不清可惜’”；最后把“二维码挪中间”标蓝，备注“可微调，但别挡晨雾线条，不然画面太挤”。
文档被她改得花花绿绿，旁边还堆了三张便签纸，每张都写着跟客户沟通的“突破口”——第一张记着“客户上次提过‘想让年轻人喜欢老巷’”，第二张写“他女儿上周来工作室，说喜欢门墩上的小猫咪图案”，第三张画了个简笔笑脸，备注“客户爱聊家常，可从‘老物件传承’切入”。
“走，现在就去跟他谈！”林薇抓起方案和样品箱，动作比平时快了半拍，连外套都忘了拉拉链，“再拖下去，这批货就赶不上‘巷里时光’的春季上新了！”
顾妍赶紧跟上，一边帮她拉外套拉链，一边嘀咕：“你真不用跟江大神先说说？万一谈崩了……”
“谈不崩！”林薇打断她，语气比自己预想中更坚定，“以前总依赖他，这次我自己来，说不定还能‘超常发挥’呢！”
客户公司在市中心的老写字楼里，电梯里的灯忽明忽暗，林薇攥着样品箱的手指有点汗，却没像以前那样紧张到心跳加速。她对着电梯镜子理了理衣领，想起上次江屿说“跟客户沟通时，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比低头看方案更有底气”，默默在心里练了两遍开场白。
推开会议室门，客户张总正坐在里面，手里端着个印着“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保温杯，看到林薇，眼皮抬了抬，语气没什么温度：“林小姐，方案改好了？我可没时间跟你耗，下午还要开个会。”
林薇没慌，先把样品箱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整齐码着三个版本的门墩样品，老款雕花、欧式雕花、还有个加了小猫咪的折中款。“张总，您先看这三个样品，”她把老款雕花推到他面前，“这个是按陈伯家的门墩1:1画的，上周您说‘有老巷的烟火气’；这个欧式的，我们也做了，但测试时发现，年轻人说‘不像老巷，像国外的城堡’；这个加了小猫咪的，是您女儿上次说喜欢的那款，既保留了老雕花，又添了点可爱感，年轻人也愿意买。”
张总拿起样品，手指在老款雕花上蹭了蹭，没说话。
林薇又打开平板，调出晨雾测试视频：“您说晨雾太淡，我们也试了加浓版，您看——”视频里，浓晨雾把冰箱贴的门墩图案挡了大半，“上次您说‘图案看不清可惜’，所以我们把晨雾调淡了点，既能看出雾感，又不挡图案。要是您觉得淡，我们可以微调，比如在巷口加一点点浓雾，像‘雾刚漫过巷口’的感觉，不影响整体。”
最后，她指着二维码的位置：“您说二维码太偏，我们可以往中间挪一点，但别挪到正中间——您看，正中间是晨雾最漂亮的部分，挪过去会挡晨雾线条，反而不好看。挪到右上角，既显眼，又不影响画面，扫码也方便。”
她一口气说完，喝了口水，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却没像以前那样忘词。张总看着样品，又看了看视频，沉默了两分钟，突然笑了：“林小姐，你这丫头，倒是比上次会‘掰扯’了。行，就按你说的来，小猫咪加得不错，我女儿肯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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