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度的压抑中缓慢地爬行,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等不到天亮了。”瘸叔低沉沙哑的声音如同闷雷,再次炸开在凝滞的空气里。他高大的身影向前一步,宽阔的脊背像一堵厚实的墙,挡住了纸马猩红目光对灵床的“凝视”。
他不再看那纸马,而是转向角落里蜷缩的瞎婆和脸色惨白的王木匠婆娘,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怨气缠身,魂钉在窍,等不到鸡鸣引路了。得走,现在就走!趁着他这股劲儿还没彻底散了人形,用这马,硬送!”
“走?”王木匠婆娘猛地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是极致的恐惧,“去…去哪?”
“去哪?”瘸叔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冷酷的弧度,粗粝的手指猛地指向灵堂外沉沉的、被老槐树阴影吞噬的村西方向,“去他指着的地方!去他咽不下那口气的地方!老林子!他魂儿在那儿被绊住了,不把魂儿引到该去的地方,这宅子,这村子,都别想安生!”他的话语像冰冷的钉子,狠狠砸在每个人心上。
瞎婆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残叶。她摸索着,用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深褐色的、散发着浓烈刺鼻药味的硬块——那是引魂香最核心的料头,平时极少动用。她摸索着,将一块料头用力摁进香炉里那团混乱燃烧的香灰中心。
“噗!”一声轻响,香炉里的青烟骤然变成了浓重的墨黑色!黑烟翻滚升腾,带着一股焚烧骨脂般的焦臭和令人作呕的腥甜!那黑烟仿佛有生命般,一部分向上冲撞着房梁,一部分则像粘稠的触手,丝丝缕缕地朝着灵床上那僵硬的白布轮廓缠绕过去!
“起灵!”瘸叔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转身,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那匹深青色纸马冰冷的、用粗硬竹篾扎成的马颈!他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如同虬结的老藤暴起,一股属于背尸人的、常年与阴煞打交道的、近乎蛮横的煞气轰然爆发!
“王老哥!”瘸叔双目圆睁,对着灵床怒吼,声音带着一种粗粛的、直抵黄泉的穿透力,“路给你开了!马给你备了!是条汉子就别窝囊着祸害活人!有什么债,有什么怨,到了那头,自有判官老爷的笔给你记着!走——!”
随着他最后一个“走”字炸开,他抓住纸马脖颈的巨手猛地向上一提!那高大沉重的纸马,竟被他单臂生生提起离地半尺!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抓起灵床边供桌上那碗浑浊的、用来祭奠的烈酒,“哗啦”一声,全数泼洒在那两点燃烧着猩红怨火的纸马眼睛上!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冷水泼进滚油的声音响起!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朱砂颜料被灼烧的古怪气味瞬间弥漫开来!那两点猩红被烈酒浇淋,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是被彻底激怒、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纸马空洞的眼眶深处,仿佛有两团凝固的火焰在疯狂跳动、咆哮!
“咴——!”
一声绝非人间应有、嘶哑扭曲到了极致的“马嘶”,如同金铁摩擦、朽木断裂、混合着垂死野兽的哀鸣,猛地从那纸马的胸腔里迸发出来!
那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撕裂灵魂的怨毒,瞬间穿透了灵堂的墙壁,在死寂的陈家村上空回荡!所有紧闭门窗的缝隙里,似乎都传来一阵惊恐的骚动和压抑的哭泣。
被瘸叔提起的纸马,那四条由坚韧竹篾扎成的腿,竟然在虚空中剧烈地刨动起来!蹄下发出“咚咚咚”沉闷的敲击声,仿佛踏在无形的土地上!覆盖在它身上的靛青厚棉纸剧烈地起伏鼓荡,发出“噗噗”的闷响,墨黑色的鬃尾无风狂舞!
“走!”瘸叔再次暴喝,额头青筋暴跳,汗珠滚滚而下。他不再是用手“提”着纸马,更像是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牵引着,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向灵堂门口冲去!那匹燃烧着猩红血目的纸马,如同脱缰的烈马,又像是被怨念驱使的凶兽,四蹄刨动,带着瘸叔,轰然撞开了虚掩的灵堂木门!
“哐当!”门板碎裂!木屑纷飞!
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子夜最深沉的黑暗。村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残留的纸钱灰烬,像无数惨白的蝴蝶在低空盘旋。
瘸叔扛着那匹疯狂挣扎、嘶鸣不休的纸马,沉重的脚步声混合着竹篾骨架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如同闷雷滚动,一头扎进了那片指向村西老林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他每一步踏下,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震颤。
几乎就在瘸叔扛着纸马冲出灵堂的同时,灵床上那覆盖着白布的僵硬躯体,猛地向上拱起一个骇人的弧度!覆盖的白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掀飞!
王木匠那铁青的、双目圆睁几乎要裂开、嘴巴大张露出森白牙齿的遗容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下!他一只僵硬的手臂,直挺挺地指向门外瘸叔消失的方向,指尖残留的木头渣子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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