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鲁迅先生曾慨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放在谢金毛身上,可谓严丝合缝,量身定做。
谢金毛原是垦殖场职工。那几年,“上访”仿佛成了各行各业的万能钥匙——民办教师讨要补发待遇,乡镇老八大员要求补缴社保,电影放映员吵着转正,连当年计生“扒房队”的清理队员也闹着要回岗……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前年起,垦殖场职工也加入这行列,上访理由是要参照国企改制标准,索要一次性安置补偿。
在向阳,垦殖场职工大多本是务农的农民,有田有地。仅有少数人在场办企业工作。这些年,多数垦殖场已转为村居。对那些确无田地、属企业编制的职工,县政府已按政策尽力安抚。
而谢金毛,分明是磨山垦殖场土生土长的农民,只因七十年代在磨山竹编厂当过一年临时销售员,便一口咬定自己是“正牌”的企业职工。
二十年前,谢金毛就举家迁往县城。靠着他老婆起早贪黑、勤扒苦做,在县城开了家豆腐店,日积月累,竟也攒下一份家业。更在县城主街口盖起一栋四层小楼,一楼三个门面,两个出租,一个自家经营南杂店。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只是两个儿子不成器,读书不成,只好帮着母亲收豆子、磨豆腐,偶尔也给谢金毛看看店、进进货。
谢金毛原本不算刁蛮,甚至忌讳别人知道他是偏远磨山人。自打搬进县城,二十年再未回过远山镇磨山村。
他家对街,就是向阳县最大的垦殖场——旗庄垦殖场的服务大楼。八十年代,这服务大楼是全县响当当的“一号”招待所,那时节,哪个大队干部若能在这儿住上一两晚,回村足够吹上三天牛。
进入2001年后,服务大楼效益一落千丈,人浮于事,资金短缺,管理落后,工资都发不出,渐渐沦落为县城最低档的招待所。小小一个招待所,下岗职工竟达二百八十多人。
服务大楼早已资不抵债,改制条件一概不具备。为求稳定,旗庄垦殖场绞尽脑汁,多方筹措,好歹为这些职工解决了基本生活费并缴纳社保。
随着向阳县近两年“上访运动”风起云涌,旗庄服务大楼二百八十名下岗职工也加入了上访大军。
2008年7月,他们集体涌向县政府,黑压压几百人举着横幅,嚷着闹着前行。谢金毛坐在店里瞧见这阵势,交代小儿子看店,自己溜出去看热闹。
那天,县长亲自接访,答应了部分诉求。大部分职工欢天喜地散去,唯独几个刺头留在接访中心旁的草地上。为首的“光头”狂嚣:“兄弟们瞧见没?政府怕咱们!江湖传言:小闹小解决,大闹大解决,不闹不解决!依我看,咱得去省城、去北京!要闹就得按县里大企业标准,一次性补偿加生活费!光咱们几个不够,得把所有人都发动起来!”光头一鼓动,几个人连声叫好。
这一切,都被旁边的谢金毛瞧在眼里。他凑上前,试探着给每人敬了根“硬中华”,赔着笑脸道:“各位兄弟,我是磨山垦殖场企业职工,不知能不能加入你们?”
光头见他人高马大,还抽着中华烟,心想此人可用,便信口应道:“成啊!一起干!顺带把你的问题也解决了!”
谢金毛如蒙圣恩,兴冲冲道:“几位兄弟,中午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好!够意思!”光头兴奋拍板。
中午几人开怀畅饮。谢金毛本就口才了得,几杯酒下肚,更是口若悬河、夸夸其谈。加上光头等人抽他的好烟、喝他的好酒,一番吹捧,谢金毛顿时飘飘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打那以后,他便与光头几人成了上访“死党”。
光头等人见谢金毛家境殷实,便常聚到谢家“共商大计”。
2008年底,五人首次赴京上访。旗庄垦殖场书记亲自进京接人。五人竟闹着要坐飞机回向阳。回来后自觉志得意满,在谢家聚得更勤,密谋着下一步动作。
向阳县信访联席会判断,谢金毛已成该团伙头目,责令远山镇全力稳控谢金毛,并责成旗庄垦殖场设法稳控并瓦解光头四人。
汪鹏程亲自登门家访。考虑到谢金毛等人暂无违法行为,决定以礼相待,便与宋建斌、镇司法所长等人,在县城高档酒店设宴相请。
当晚,谢金毛携全家赴宴。
汪鹏程让司机备好一条烟和酒,谢金毛却摆手道:“汪书记,不必。我家开着南杂店,我自带来了。反正您也是花钱,我这两瓶五粮液和一条软中华就按市场价算。”边说边撕开中华烟,一人发了一包,剩下两包径自塞回袋子,又顺手开了五粮液,那架势,倒像是他做东请客。
看着精于算计的谢金毛,汪鹏程强忍不悦,只得依他。
席间,汪鹏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讲政策、摆道理,一口一个“谢大哥”,叫得谢金毛心花怒放。
谢金毛酒量惊人,四杯下肚面不改色。眼见两瓶五粮液见底,他才慢悠悠开口:“汪书记,您仗义,请我全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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