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雷云未散,却诡异地沉寂下来。那翻涌的墨色仿佛凝固,连穿梭其中的银蛇电光也暂时隐没,只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压抑得连风声都消失了。
顾南悬立于这片死寂的中心,周身缭绕的细微电芒与微风渐渐平息。他衣衫褴褛,裸露的肌肤上新旧伤痕交错,许多地方依旧深可见骨,焦黑与血色混杂,模样凄惨得如同从炼狱爬出。然而,他的脊梁挺得笔直,如同支撑天地的脊梁,那股经过前六重风雷劫初步淬炼出的帝威,虽不稳固,却已如初生的骄阳,难以忽视地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雷霆余韵的灵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与新生交织的奇异感受。前六重劫雷,以毁灭为锤,以风雷为火,将他肉身、神魂乃至帝风神翼都狠狠锻造了一番。此刻的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奔涌的力量更加精纯凝练,对风、雷法则的感悟也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还剩最后三重……”顾南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那仿佛凝固的雷云,他能感觉到,真正的考验,那直指本心、磨灭意志的关卡,即将降临。这短暂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酝酿。
就在他心神凝聚,准备迎接后续实质风雷大劫的瞬间,异变陡生!
没有震耳欲聋的雷鸣,没有撕裂虚空的电光,周遭的景象却如同水面倒影般剧烈扭曲、模糊起来。下一刻,顾南发现自己已不在那片狼藉的战场上空,而是置身于一个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的地方——顾家村,他童年生长的小村落。
夕阳如血,将天边云彩染得一片凄艳。村落不再是记忆中的安宁祥和,而是火光冲天,断壁残垣,熟悉的乡亲们倒在血泊之中,死不瞑目。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气。
“南儿……快跑……”虚弱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顾南猛地回头,瞳孔剧烈收缩。只见父母浑身是血,相互搀扶着,父亲胸口一个狰狞的血洞正在汩汩冒血,母亲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奄奄。他们用尽最后力气,向他伸出手,眼中是无尽的担忧与不舍。
“爹!娘!”顾南嘶声喊道,就要扑过去。这场景,是他心底最深、最痛的梦魇,无数次在深夜将他惊醒。
然而,脚步刚动,画面再次切换。
不再是顾家村,而是一处幽暗的峡谷。南宫玥璃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红大半,她挡在自己身前,面对一名魔气滔天的魔将。那魔将利爪穿透了她的胸膛,她回头望向他,嘴角溢血,眼神却温柔而决绝:“小南……活下去……”
“不——!”顾南心神剧震,几乎要失控。
画面不停闪烁,如同走马灯般轮番上演他最恐惧的景象:玄风长老为护他道消身死,魂飞魄散;太子李胤被万魔撕碎,龙袍染血;炎龙尊者炎烬自爆灵核,烈焰焚身;无数中州生灵在魔灾中哀嚎,大地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每一个画面都无比真实,每一个细节都狠狠拷问着他的灵魂。一股无形的力量,冰冷而狡诈,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识海,发出蛊惑而尖锐的质问:
“看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一切?值得吗?”
“你追求力量,难道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
“守护?多么可笑的词语!你连最亲的人都护不住,谈何守护苍生?”
“付出一切,换来遍体鳞伤,换来至亲离散,值得吗?!放弃吧,力量归于自身,逍遥天地,何必背负这沉重枷锁!”
一声声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南的道心之上。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呼吸变得急促,周身那初生的帝威开始剧烈波动,隐隐有溃散的迹象。无尽的悲痛、自责、彷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是啊,守护如此艰难,付出如此惨重,真的值得吗?力量,若不能守护所想守护之人,又有何意义?
就在他道心震荡,意志即将被那无尽负面情绪吞噬的临界点——
胸口处,风灵帝佩突然传来一阵温润却坚定的波动,如同一股清泉流入近乎干涸的心田。同时,南宫玥璃赠予的那缕水灵之心本源,也散发出清凉的气息,护住他最后一丝灵台清明。
仿佛黑暗中投入的一缕光,眼前的惨烈幻象骤然模糊、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幅画面浮现——
是南宫玥璃温柔的笑容,她为他整理衣甲时的专注,她不顾自身安危穿梭战场救治伤员的坚定,她在他坠落时毫不犹豫飞身接住他的决然……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盛满的是信任与不离不弃。
是太子李胤坚毅的眼神,他在皇城血战中身先士卒,在绝境中依旧调度若定,为了守护社稷黎民,不惜燃烧血脉唤醒龙魂,那声“皇室在,中州在”的誓言犹在耳边。
是炎龙尊者炎烬悲壮的怒吼,他目睹父亲陨落时的悲恸,继任谷主时的铿锵誓言,在战场上化身烈焰焚尽魔孽的决绝,那“炎龙不灭,魔孽必焚”的信念如火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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