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所料。
那日之后,小乙的生活重归死寂。
仿佛那座御书房,才是这桩滔天大案的真正终点。
他掷下的十几万两雪花白银,沉入了一口名为“君心”的深井。
没有回响。
连一圈涟漪都未曾得见。
后续的案情审理,浩浩荡荡,却也悄无声息。
大理寺接手了。
缉拿人犯的活儿,也顺理成章地交了出去。
那些原本由他殿前司该啃的骨头,该立的功劳,都成了旁人的盘中餐。
而他小乙。
殿前司总指挥。
此案的始作俑者。
没有功劳。
没有封赏。
甚至连一句来自宫里的口头嘉奖,都吝啬得不曾赐下。
仿佛他只是个在街头给贵人递了块手帕的寻常百姓,转眼便被忘得一干二净。
风波之中,唯一与他有些牵连的声响,是内府司执事张凯之的落马。
那位曾经颐指气使的内官,被一道旨意,干脆利落地打入了天牢。
新任的内府司执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是个叫赵广明的人。
皇帝钦点。
这四个字,像四座山,压得内宫上下再无半句闲言。
小乙听闻此事时,只是自嘲地笑了笑。
胸中那股郁结之气,却愈发沉重,吐不出,也咽不下。
像一块在京城冬日里冻了三天的顽铁,又冷,又硬。
这日下值,天色灰蒙。
小乙独自穿过喧闹的市集,那些人间烟火,却丝毫暖不了他的身。
他拎着一壶从老字号打来的烈酒,脚步沉沉地回了家。
本想借着这口辛辣,浇一浇心头那片快要燎原的荒草。
可他前脚刚踏进家门。
王刚后脚便跟了进来,神色肃穆,双手呈上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但那熟悉的火漆印记,以及其上淡淡的檀香,却让小乙的心猛地一跳。
是叔叔,赵衡的信。
他独自回到书房,关上门,这才拆开了信封。
烛火下,他的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过信纸。
起初,他的眼神是晦暗的,是死寂的。
可看着看着,那潭死水般的眼眸深处,竟渐渐燃起了一簇火苗。
火苗越烧越旺。
最终,竟化作了两道骇人的精光,仿佛能将这夜色都给刺穿。
信中所述,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眼前那盘看似已成死局的棋,搅得天翻地覆。
那个新任的内府司执事,赵广明。
那个由皇帝亲自简拔,看似与各方势力都无瓜葛的“衷臣”。
竟然,就是叔叔赵衡那日提过,要换上去的那个“自己人”。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竟在这里。
小乙只觉得一股寒意混杂着一股热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所以为的“过河拆桥”,他所感受的“君心难测”,他所痛惜的十万两白银。
在叔叔的这盘大棋上,都不过是落子前,用以迷惑对手的虚晃一招。
之所以要他亲自去面呈圣上。
之所以要他将那尊金如意,那件皇帝的私人物品,摆在龙案之上。
为的,就是借皇帝这把天下最锋利的刀。
去斩断太后与皇后伸向内府司的无数根线。
皇帝的震怒,是真的。
皇帝要收回案子,亲自处置,也是真的。
可这份真,恰恰成了叔叔赵衡最好的障眼法。
而赵广明这个人选,更是妙到了毫巅。
此人,乃是皇室宗亲。
论起辈分,当今皇帝,还得被他称呼一声“叔叔”。
这层身份,便是他最大的护身符。
他此前官居吏部侍郎,为人处世,素来眼高于顶,仗着自己的宗亲身份,在朝中向来是只敬罗衫不敬人。
除了皇帝的旨意,谁的账也不买。
最关键的一点,信中特别点出。
太子曾数次想安插自己的门人亲信于要害部司,均被这位油盐不进的赵侍郎,给硬生生顶了回去。
一个皇室宗亲,却不是太子的人。
一个仅尊皇明之人,也不是皇后的党羽。
一个空降而来,又非太后属意之人。
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内府司执事的绝佳人选,是皇帝眼中最完美、最放心的那一把锁。
可谁又能想到。
这把看似牢不可破的锁,其真正的钥匙,却一直握在远在凉州的叔叔,赵衡手中。
信的后半段,写了一桩七年前的旧事。
彼时,赵广明还只是吏部一个小小郎中。
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终究是被人算计,摆了一道。
在临安城的一处烟花柳巷里,他“失手”打死了一名当红的歌姬。
此事一旦捅出去,便是天大的祸端。
赵广明的父亲,与赵衡年轻时曾有着不错的交情。
走投无路之下,托人找到了赵衡。
是赵衡,亲自出面,替他抹平了这桩足以断送他一生的祸事。
只是,当时真正出手处理手尾的,是那个神秘的“神机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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