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冰冷、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意识在虚无中沉浮，如同沉入墨汁凝结的海底。每一次试图挣扎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撕裂般的剧痛拖拽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黑暗，伴随着尖锐的耳鸣和鼻腔里浓重的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
陈默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如同蒙着厚厚的毛玻璃。应急灯昏黄的光晕在头顶晃动，勾勒出一个低矮、布满水渍和霉斑的水泥天花板轮廓。身体的感知如同生锈的零件，迟钝地归位——断裂肋骨处被强力绷带紧紧束缚带来的窒息感，右脚踝夹板冰冷坚硬的触感，以及全身无处不在的、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过的酸痛。
他尝试移动手指，指尖传来粗糙布料的触感。他正躺在一张铺着硬板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带着机油味的薄毯。
“醒了？”一个低沉平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陈默艰难地转动眼珠。零的身影坐在床边一张简陋的折叠凳上，背对着应急灯的光源，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有轮廓冷硬如刀。他手里拿着那台军用终端，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下颚紧绷的线条。
“水……”陈默的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出嘶哑的气音。
零放下终端，拿起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动作算不上轻柔地将壶口凑到陈默唇边。冰冷的液体涌入喉咙，带着一股铁锈味和淡淡的咸味，不是纯净水，但足以滋润干涸的沙漠。
几口水下去，陈默的意识稍稍清醒了一些。昏迷前的画面如同破碎的玻璃，带着锋利的边缘刺入脑海：引爆Mt. Gox的数字核爆！价格崩向40美元深渊！还有……那个诡异的、一闪而过的347美元？！
“外面……”陈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急切，“怎么样了？”
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终端屏幕转向陈默。屏幕上，不再是复杂的攻击流或算力图，而是分成了几个简洁的监控窗口：
1. **价格行情：BTC/USD：$36.18** （在短暂触及$41.25低点后，跌幅趋缓，陷入低位震荡，但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废墟。）
2. **交易量：** 公开市场交易量锐减90%以上！恐慌性抛售似乎耗尽，剩下的只有麻木的观望和死寂。
3. **Mt. Gox状态：** 巨大的红色“DOWN”标志覆盖了整个网站镜像。论坛彻底被愤怒、绝望和诅咒的海洋淹没。“交易所已死”成为共识。
4. **“深蓝”活动监控：** 几条代表算力调配和资金流的猩红数据线陷入剧烈而混乱的波动，如同受伤巨兽的痉挛。之前那种有序的鲸吞和掌控彻底消失。
“数字核爆的效果远超预期。”零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在陈述一场实验报告，“Mt. Gox被提前引爆，彻底摧毁了市场残存的信任。恐慌在极短时间内释放殆尽，反而让‘深蓝’预设的收割节奏完全被打乱。他们的暗池算法在无序抛压下失效，算力池被挤爆。‘丰收II’计划，胎死腹中。”
陈默听着，心中却没有丝毫成功的喜悦。眼前的废墟景象，比崩盘本身更让人绝望。比特币的价格虽然暂时止住了雪崩，但已如同被打断了脊梁的废人，瘫倒在40美元以下的泥泞里，奄奄一息。全球市场一片死寂，只剩下Mt. Gox废墟上燃烧的余烬和无数倾家荡产者的哀嚎。
“深蓝呢？”陈默更关心这个。
“混乱，暴怒。”零的指尖在终端上划过，调出几段经过深度破译的加密通讯片段：
＞ “目标‘蠕虫’源点锁定失败！路径被多层幽灵节点覆盖！”
＞ “Mt.Gox彻底报废！‘丰收II’无法执行！损失预估……无法统计！”
＞ “找出那个点火的人！不计代价！我要他生不如死！”
＞ “重组！放弃现有收割计划！执行‘涅盘’预案！目标：重塑市场格局！”
通讯片段充斥着压抑的狂怒和挫败感，但也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涅盘”预案！
“他们在重组力量。”零关闭通讯片段，“放弃短期内鲸吞剩余散户的计划。目标转向更高层面——利用这场信任崩坍后的权力真空，重塑规则，彻底掌控未来。”
重塑规则？掌控未来？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什么？“深蓝”在废墟之上，要建立只属于他们的新秩序？
就在陈默被这更庞大的阴影笼罩时，零的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将另一个监控窗口放大。这是一个极其隐秘的、监控全球大宗场外交易（Block Trade OTC）的数据流窗口。窗口里，交易记录稀少得可怜，在崩盘后几乎绝迹。然而，就在陈默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一条记录如同黑夜中的流星，异常醒目地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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