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傍晚,小白鼠拖回来块碎布,上面绣着半只狼头——是“耳东会”的记号。我捏着那块布,指腹蹭过粗糙的针脚,突然想起陈宜中上个月见过元军使者,当时他说只是“虚与委蛇”。
“郑龙在吗?”我往码头跑时,正撞见郑龙带着水兵卸粮草,他甲胄上的海盐还没刮净,是刚从厦门前线回来,“给你个差事。”
郑龙抹了把脸,水珠顺着下巴滴在甲板上:“刘将军尽管吩咐,水里火里,不含糊!”
“陈宜中要叛逃。”我把布块扔给他,“他的十二艘船明早离港,你带三十艘快船,假装护送,到了江口就扣下。另外,”我指着厦门的方向,夜色里能看见远处的火光,“孛罗的残部在那边重整,你顺路把他们的粮仓烧了,给文相解解围。”
郑龙眼睛一亮,猛地一拍船板:“早就看那老小子不顺眼!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时,腰间的水师令牌撞在船帮上,响得像声战鼓。
次日天刚蒙蒙亮,码头就飘起了薄雾。陈宜中穿着簇新的锦袍,正指挥家丁搬最后一箱货物,箱子上贴着“瓷器”的封条,却被我看出底下露出的铁角——是镣铐。吴燕殊的银狐混在码头的狗群里,对着一个戴斗笠的人低吼,那人手背上的狼头刺青,在薄雾里闪着黑亮的光。
“陈大人这是要带多少‘瓷器’去越南?”我笑着走过去,故意踢了踢那口箱子,“莫不是想在那边开个铺子?”
陈宜中笑得比哭还难看:“刘将军取笑了,不过是些土产,给那边的酋长送个礼。”他转身想登船,却被郑龙的水兵拦住,船头的“宋”字旗突然升起来,在晨雾里猎猎作响。
“陈宜中,你勾结元军,私运军械,还想跑?”郑龙的吼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水兵们举着突火枪围上来,枪托在甲板上顿出整齐的闷响。
戴斗笠的人突然拔刀,却被黄丽的箭钉在船板上,斗笠滚落在地,露出元军斥候的发髻。陈宜中的家丁们想反抗,被水兵们的长棍打得抱头鼠窜,有个家伙想往水里跳,被吴燕殊放出的水蛇缠住脚踝,在水里扑腾着喊救命。
搜查船舱时,士兵们从“瓷器”箱里翻出的,竟是百副镣铐和十捆铁链;贴着“布匹”封条的箱子里,藏着乌铁和硫磺;最底下的暗格里,还压着张地图,用朱砂标着崖山的布防——是陈宜中偷偷画的。
“孛罗许了你什么好处?”我踩着他的锦袍,剑鞘顶住他的咽喉,“安南王?还是黄金万两?”
陈宜中瘫在甲板上,涕泪横流:“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抓了我儿子……”
“你儿子在临安的义庄里,吃得好睡得好。”我从怀里掏出封信,是临安密探昨天送来的,“上周还帮着义军修补弓箭,比你这当爹的有骨气。”
他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那里不再说话。郑龙让人把他捆了,铁链在甲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在给这出闹剧敲丧钟。
午后的阳光透过硝烟,给厦门港的礁石镀上了层金。我站在“破浪号”的船楼,望着郑龙的水兵们把元军粮仓的火把扔进去,火光冲天而起,映得海水都成了红的。石敢当骑着马从岸上奔来,手里举着面元军的黑旗,旗角还在滴着血:“刘将军,厦门夺回来了!孛罗的残部往泉州跑了!”
码头上,百姓们正围着卸粮的士兵欢呼,有个瞎眼的老婆婆摸着麻袋里的糙米,笑得露出没牙的牙床:“这下能给孙子熬粥了……”她身后的少年举着木剑,正跟着士兵们练劈刺,剑穗上的红绸,在风里飘得像团火。
吴燕殊的飞鸟落在我肩头,腿上的字条是文天祥写的:“崖山已安置妥当,我在福州等你带临安义军回来。”字迹依旧苍劲,只是末尾多了个小小的墨团,像是不小心滴上去的,又像是故意留下的记号——那是我们约定的“安心”暗号。
我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剑在鞘里轻轻震颤。陈宜中的船被改造成了运粮船,正往崖山送粮草;陆秀夫和张世杰该在布置防线了;文天祥大概又在府衙写他的《指南录》,笔尖划过纸面的声响,该和士兵们的操练声混在一起了吧。
暮色里,福州城的炊烟升起来,混着海风的咸腥,在天上织成张巨大的网。我知道,这网里网着的,不只是粮食和兵器,还有无数人不想退、不能退的念想。
剑刃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上个月的伤疤突然不再疼了。或许就像文天祥说的,有些伤不是用来疼的,是用来记的——记着为什么而战,记着要护着谁往前走。
下一站,临安。那里有等着我的旧部,有未拆的门板,还有必须接回来的民心。船开的时候,我听见郑龙在哼文天祥新写的歌,调子有点哑,却像块烧红的铁,能把所有的犹豫都烫成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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