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走出阳泉君府邸的那一晚,咸阳城华灯初上,他的心情却比那万千灯火更要明亮、灼热。阳泉君对他“豪富、知趣、无害”的印象已经成功烙印下去,这条通往秦国权力核心的黄金小径,算是被他用珍珠美玉砸开了一个缺口。
但他吕不韦是何等人物?他可是能把“奇货可居”这种概念玩出花来的顶级投资人,深知仅靠物质维系的关系,如同沙上筑塔,看着辉煌,一阵风雨就能垮塌。阳泉君今日能因珍宝对他笑脸相迎,明日就可能因更大的利益或威胁将他弃如敝履。他需要的是绑定,是让阳泉君乃至其背后的华阳夫人,将异人——也就是他吕不韦的未来——视为他们自身存续和发展的唯一解药。
这就需要下一剂猛药了。一剂能刺穿浮华享乐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恐惧的猛药。
这剂药,他早已备好,就养在他咸阳宅邸的密室之中,是一位名叫“缭”的策士。
缭此人,年纪不大,不过三十上下,相貌平平,属于扔进人堆里瞬间找不着的那类。但他有一双极其特殊的眼睛,冷静、锐利,仿佛能剥开世间一切虚伪的表象,直窥内里赤裸裸的利害关系。他并非秦人,也非六国显学之后,来历有些神秘,据说是自学成才,专研纵横捭阖、揣摩人心之术,尤其擅长剖析权贵阶层的弱点与欲望。吕不韦在网罗天下人才时发现了这块璞玉,立刻重金聘下,以待关键时刻之用。
如今,时机到了。
吕不韦回到府中,并未急着去见异人(那位“奇货”还在刻苦背诵秦国剧本呢),而是径直来到了缭的书斋。书斋内陈设简单,只有满架的竹简和一张巨大的、绘制着列国形势的羊皮地图。缭正对图沉思,见吕不韦进来,只是微微颔首,并无太多恭敬之色——真正的策士,傲骨在于胸中丘壑,而非表面礼节。
“先生,”吕不韦开门见山,态度却颇为客气,“饵已投下,鱼已闻香。接下来,该是先生出手,让这条大鱼心甘情愿咬钩,并且再也无法挣脱的时候了。”
缭抬起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放下手中的炭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东主是要我,去为那位阳泉君,演一出‘醒酒戏’?”
“正是!”吕不韦抚掌,“要让他从如今的锦衣玉食、笙歌燕舞中彻底惊醒,看清他脚下并非磐石,而是即将崩塌的悬崖!要让他明白,他和他姐姐华阳夫人的富贵尊荣,看似鲜花着锦,实则危如累卵!”
缭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需要的信息,吕不韦早已提供完备。他闭上眼,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按动,仿佛在脑海中预演即将到来的交锋。片刻后,他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只余下深潭般的沉静。
“明日午时,我便去拜会这位‘梦中人’。”
第二天,阳泉君府邸。与昨日吕不韦来时需要门房通传、略费周折不同,缭的到来,几乎是畅通无阻。吕不韦早已铺垫好了“有位仰慕君侯的策士缭先生,学识渊博,言谈有趣,或可为君侯解闷”的前奏。对于阳泉君这等贵族而言,门下养几个清客策士装点门面,也是常事,何况还是那位“懂事”的吕先生引荐的。
缭被引到一间偏厅,比昨日正厅稍小,但陈设依旧极尽奢华。阳泉君刚刚用罢午膳,正捧着一盏醒酒的酸梅汤,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几名美婢在一旁打着扇子。他脸上还带着宿醉未醒的慵懒,见到缭进来,只是随意抬了抬眼皮。
“你就是吕先生荐来的那个……缭?”阳泉君的声音带着鼻音,没什么精神,“听说你善于清谈?今日便与我说说,近来咸阳可有什么有趣的传闻轶事?” 他显然把缭当成了来说笑话解闷的俳优之流。
缭站在厅中,身形笔直,既未躬身,也未表现出任何谄媚。他目光平静地直视着阳泉君,开口第一句话,就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这片温香软玉的慵懒空气里:
“在下今日前来,并非为君侯说趣解闷。而是有一事,关乎君侯身家性命,家族兴衰,特来请教。”
“……”阳泉君送到嘴边的酸梅汤顿住了。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貌不惊人、却口气惊人的策士。身家性命?家族兴衰?这帽子扣得可够大的。他眉头微蹙,挥了挥手,示意左右侍立的婢女退下。
“哦?”阳泉君放下汤盏,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那慵懒的神色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冒犯和不以为然,“关乎本君身家性命?你且说来听听。若只是危言耸听,哼……” 后半句威胁虽未说出,但意思很明显。
缭对他的威胁恍若未闻,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如锤,敲打在阳泉君的心上:“敢问君侯,您如今在咸阳,位列君侯,显赫尊荣,锦衣玉食,仆从如云,权势熏天。这一切,君侯以为,倚仗何人?”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甚至有些明知故问。阳泉君几乎是不假思索,带着几分自得答道:“自然是倚仗我姐姐,华阳夫人!太子(安国君)对我姐姐宠爱有加,爱屋及乌,本君方能享有今日。” 这几乎是咸阳上下人尽皆知的事实,也是他阳泉君最大的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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