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午后,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勉强驱散了些许连日的阴霾,却带不走那份浸入骨髓的潮闷。罗云净从书市深处走出,袖口仿佛还残留着密室里那冰冷空气的触感,耳畔回响着肖玉卿最后的叮嘱,字字如铁,砸在他的心头。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金陵图书馆。这是他与肖玉卿约定的掩护之一——一个热衷于查阅国外技术资料的工程师,行为合乎逻辑,不易引人怀疑。
在图书馆幽静的回廊和散发着陈旧墨香的书架间,他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摊开那本厚重的德文机械手册,以及几份无关紧要的工程期刊。但他的心神,早已飞向了肖玉卿交给他的那组模拟编码规律。
大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开始全力运转。那些抽象的符号、数字间的逻辑关系、可能存在的置换规则……在他脑中构建、拆解、再重构。肖玉卿讲授的基础原理如同钥匙,开启了一扇通往全新领域的大门,而他自身强大的逻辑和数学能力,则让他在这门内快速奔跑起来。
他完全沉浸其中,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划动,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外界的时间流逝、图书馆内偶尔响起的脚步声、甚至窗外渐渐偏西的日头,都被他屏蔽在外。
这种纯粹的、挑战智力极限的状态,让他找回了几分昔日攻克技术难题时的专注与忘我。偶尔,在推演的间隙,一个念头会不受控制地闯入:这组模拟编码的规律,或许正与某条真实的指令相关,关乎着某一支队伍的动向,甚至成千上万人的安危。这念头让他指尖微凉,却也像一簇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让他更加竭尽全力地投入到眼前的演算中。他知道,这一次,难题的背后,关联的不再是冰冷的机器,而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和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直到图书馆的管理员开始提醒闭馆时间,罗云净才猛地回过神。他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将桌上的资料收好。模拟编码的破解尚未完成,但他已经抓住了几个关键节点,心中有了大致的思路。
走出图书馆,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深吸了一口略带凉意的空气,感觉头脑异常清醒,却又带着高强度思考后的疲惫。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远非破解模拟编码那么简单。肖玉卿那句“把自己变成最精密的机器”,言犹在耳。他必须学会在日常生活中,完美地隐藏起内心的波澜和正在进行的秘密工作,扮演好那个略显沉闷、只知钻研技术的工程师角色。
回到北平路寓所,陈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饭桌上,他依旧是那个话不多、有些疲惫的少爷,偶尔回应几句陈妈关于天气和菜价的唠叨,一切如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内心仿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依旧停留在熟悉的、由图纸和数据构成的技术世界;另一半,则踏入了一个幽暗、危险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使命感的领域。
夜深人静时,他再次反锁了书房的门。他没有立刻继续破解编码,而是摊开一张白纸,开始凭借记忆,梳理肖玉卿教导的反侦察要点。
他一条条写下,如同绘制一份至关重要的工艺流程图,只不过这次规划的,是他自己的行为和安全。
接下来的两天,罗云净严格遵循着这种“双面”生活。在研究室和工厂,他依旧是那个对技术精益求精、甚至有些苛刻的罗工程师,将全部精力投入到防空听音器最后的调试工作中,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廖永兴见他如此“恢复正常”,且项目进展顺利,更是放下心来,只当之前的风波和短暂的低迷都已过去。
而只有在下班后,回到那间安静的书房,他才会悄然转换身份,沉浸到那些复杂的密码推演和反侦察模拟情境中去。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肖玉卿灌输给他的一切,并努力将其内化成本能。
他知道,“白露”将至,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这天下午,罗云净正在车间测试一组滤波元件,秘书忽然跑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罗工,廖总工让您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本部……本部又来人了!”
罗云净心中微微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万用表:“好,我马上过去。”
他仔细地摘下手套,整理了一下工装,确保自己没有任何失仪之处,这才步伐沉稳地走向办公楼。
推开廖永兴办公室的门,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肖玉卿。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深灰色军服,面容冷峻,正与廖永兴交谈着。见到罗云净,他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常,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云净,快来!”廖永兴招呼道,“肖专员这次来,是关心我们元器件的采购进度,特别是你上次提的那批特殊轴承和电路元件。”
罗云净上前,语气恭敬而平淡:“肖专员。”他看向廖永兴,“清单已经按程序提交上去了,目前还在等待批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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