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二十九年,朝鲜宣祖三十四年,日本庆长六年,辛丑,三月。
暂且按下出逃的临海君一行在狼林山道中艰难跋涉、汉城庆运宫内仁穆大妃与光海君冰冷对峙、景福宫康宁殿内宣祖大王垂危的喘息不表。让我们将目光投向这场席卷东亚风暴的真正源头——日本,摄津,大阪城。
时值午后,天守阁最上层的“奥之间”却幽暗如黄昏。厚重的唐纸屏风隔绝了外界光线,唯有数盏精致的金莳绘行灯散发着昏黄暖光。窗外,大阪城被笼罩在淅淅沥沥的春寒细雨中,石垣与橹楼的轮廓在雨雾中模糊不清。
室内温暖如春,地板上铺设着厚重的猩猩绯毛毡。羽柴赖陆公并未着正式的直衣或狩衣,只一身月白小袖,外罩墨色羽织,随意地靠在一张宽大的、铺着虎皮的唐木榻上。他的身形即便慵懒斜倚,也显露出异于常人的修长。
一位女子正侧卧在他腿边。她约莫二十六七岁,云鬓微松,只以一根简单的玳瑁簪固定,穿着极为华美的“十二单”简化后的室内装扮——层层叠叠的“五衣”与“打衣”色彩雅致,最外层的“表着”是浓淡有致的“樱袭”色,下摆迤逦散开在毛毡上,如一片飘落的花海。正是已故太阁丰臣秀吉的未亡人,如今大阪城的女主人——淀殿(茶茶)。她闭着眼,面容是历经沧桑后沉淀下的、近乎透明的白皙,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赖陆公一手持着一卷刚从堺港送来的南蛮商馆货物清单,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无比自然地抚摸着枕在他腿上的淀殿那如瀑的乌黑长发。动作轻柔,带着一种主人抚爱宠物的慵懒与占有。
在榻前约一丈远,恭谨地正坐着柳生新左卫门。他已然换下了旅途的风尘服饰,穿着一身干净的浅葱色小袖与袴,腰间的佩刀解下置于身侧。他的坐姿标准如教科书,背脊挺直,双手置于膝上,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三步处一块榻榻米的边缘,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全心研究的纹路。然而,若仔细看,能发现他额角微微渗出的、与室内温度不符的细密汗珠,以及偶尔极其轻微滚动的喉结。空气中弥漫着龙脑香、女子发间清雅的“空蝉”香气,以及一种无声的、庞大的压力。
沉默持续了约半刻钟。只有窗外雨打橹瓦的沙沙声,和纸张被轻轻翻动的窸窣。
终于,赖陆公放下手中的清单卷轴,目光似乎并未聚焦,随口般问道:
“新左卫门。”
“臣在。”柳生立刻回应,身体不自觉地更挺直了些。
“你觉得,”赖陆公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闲适,“明廷那边,会如何应付我们送去的‘礼物’,还有……那位不请自去的‘客人’?”
柳生新左卫门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不是闲谈,是考较,是主公在听取他这位“异界来客”对局势的专业判断。他必须给出清晰、有据、且符合主公期待的分析。
“回禀主公,”他谨慎地开口,声音平稳,“您特意将国书一式两份,分送汉城与北京,又以我们在朝鲜经营多年的暗线,不惜暴露部分棋子也要‘助’临海君出逃,此乃连环之策。然而,以臣对明廷……尤其是对万历皇帝及其朝局的了解,此番动作,恐怕未必能立刻激得明廷做出我等最期望的反应——即,不顾一切,大举跨海而来。”
“哦?”赖陆公抚弄长发的手指未停,似乎来了点兴趣,“说下去。”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假寐的淀殿忽然动了一下。她并未睁眼,只是以一种极其柔媚的姿态,缓缓从赖陆腿上抬起身。层层衣衫摩擦,发出丝绸特有的、细微而诱人的声响。她坐直了,抬手轻轻拢了拢鬓发,露出线条优美的颈侧。然后,她站起身。
“叮铃……”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系在腰间的数条细金链与玉饰轻轻相碰,发出一串清越又略显寂寥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她没有看赖陆,也没有看柳生,仿佛他们谈论的军国大事与她毫无关系。她只是赤着足,踩在柔软的毛毡上,向里间的寝殿无声走去。身影没入更深的阴影前,一只毛色如缎、蓝眼如宝石的暹罗猫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足踝,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紧随主人而去。
柳生新左卫门在那腰链声响起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了那个背影一刹那,随即像是被烫到般迅速收回,重新死死盯住面前的那块榻榻米。额角的汗似乎更多了。
赖陆公仿佛没注意到柳生的细微失态,也没在意淀殿的离开。他的目光落在柳生脸上,带着一丝玩味,又像是一种无声的提醒:你的注意力,该放在哪里?
柳生心头一凛,立刻收敛所有杂念,将思绪重新拉回刚才的问题。他清咳一声,继续道:
“主公明鉴。此时乃是万历二十九年。本年,明廷之内,至少有三件牵动全局的大事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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