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振华沉浸在恋情确定的巨大喜悦中,当黄亦玫和苏更生在上海的艺术空间里穿梭评估时,张陆桉——这位清华园里以思维锐利、视角独特着称的历史系老师——正步入一段闭关期。
他那位于校园附近公寓的书房,此刻更像一个微型的史料作战室。与之前为了理清商业思路而进行的“功利性”历史梳理不同,这一次,他的目标更为宏大,也更为纯粹:写一本关于元末明初那段波澜壮阔、泥沙俱下时代的书。
这念头并非一时兴起。《明朝那些事儿》早已完结,其通俗易懂、幽默风趣的笔法吸引了无数人走进明史,但也留下了某种空白——在张陆桉看来,对于元明鼎革之际,那更为复杂、残酷且充满戏剧性张力的历史褶皱深处,进行更严肃、更具学术深度,同时又兼具可读性探索的空白。
他准备许久。这种准备,不仅是知识的积累,更是一种心境的酝酿和野心的蛰伏。他不甘于仅仅在顶级学术期刊上发表那些只有圈内人才能看懂的论文,他渴望一种更广阔的影响力,一种能将学术思考转化为公共议题的能力,一种在知识界乃至更广泛的文化领域打下自己鲜明烙印的方式。
书桌上,材料已然堆积如山。
来自学校图书馆古籍部的影印资料,多是《元史》、《明太祖实录》、《国初群雄事略》等基础正史和重要文献,上面贴满了各色标签,标注着他关注的重点。还有一些相对冷僻的元末文人笔记、地方志的摘抄,他试图从这些边缘的、私人的记录中,嗅到那个时代更真实的气息。
另一摞,则与黄教授有关。他重读了黄教授的《万历十五年》,再次深刻体会了那种“大历史观”的叙事魅力——从看似微不足道的年份切口进入,剖析整个帝国运作的深层肌理。他欣赏这种视角,但野心在于,他想处理的是一个更具动态、更充满破坏与重建的“大变局”时期。他还仔细研读了黄教授关于明代财政、军事制度的诸多论文,这些严谨的学术成果,将是他构建自己叙事时不可或缺的坚实骨架。
最多也最杂的,是他自己长年累月搜集的“私货”。有他去南京明孝陵、安徽凤阳朱元璋故里等地考察时拍的照片和记录的感悟;有他阅读大量相关学术专着和论文后整理的思维导图与批判性笔记;甚至还有他从各种野史、小说、戏曲剧本中摘录的片段,这些材料或许学术价值不高,却往往蕴含着生动的细节和民间的情感记忆,能为冰冷的历史骨骼增添血肉。
现在,整合的阶段开始了。这不仅仅是材料的简单堆砌,更是一场与历史幽灵的对话,一次个人史观的艰难分娩。
他没有立刻动笔写正文,而是铺开一张巨大的白纸,开始构建全书的“心智图”。
中心,是那个他反复揣摩,既感佩又深感戒惧的复杂形象——朱元璋。从赤贫的皇觉寺小沙弥,到游方乞食的游僧,再到投身红巾军的小卒,最终成为雄踞一方的枭雄,并扫灭群雄、北伐成功,建立延续近三百年的明王朝。这个人的性格、决策、谋略,乃至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欲望,将是全书无法绕开的轴心。
由朱元璋这个中心,辐射出几条主要的脉络:
其一,时代的崩解与重塑。 他要写的,不仅是朱元璋的成功史,更是元帝国为何会在其鼎盛时期后迅速溃烂的内在逻辑。民族矛盾、财政崩溃、黄河水患、吏治腐败……这些系统性风险如何交织叠加,最终引爆了席卷全国的民变。他要描绘的,是一个旧秩序“失范”后,丛林法则与理想主义并存的混乱世界。
其二,竞争者的群像。 他决心给予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乃至北方的元廷军阀扩廓帖木儿(王保保)等人更多的篇幅和更深的理解。他们并非朱元璋成功路上的简单注脚,而是各自拥有其合理性、其魅力、其悲剧性命运的鲜活个体。陈友谅的强悍与失道,张士诚的富庶与短视,方国珍的狡黠与无奈……他们的存在,共同定义了那个时代的可能性与局限性。张陆桉在陈友谅的名字旁写下:“他的失败,是否从一开始就源于其政权‘合法性’的先天不足?” 在张士诚的名字旁,他则注解说:“‘小富即安’在和平年代是福气,在乱世则是催命符。他的悲剧,在于用治世的思维应对乱世的逻辑。”
其三,人心的向背与知识的命运。 他特别关注了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文人集团如刘基(伯温)、宋濂等人,为何选择辅佐出身卑微的朱元璋?他们的理想与朱元璋的现实政治需求之间,经历了怎样复杂而危险的磨合?最终,兔死狗烹的结局,又揭示了绝对皇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理想之间何等深刻的矛盾?他在“刘基”这个名字上画了一个圈,陷入沉思。这位被民间神化为“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谋士,在真实历史中,其晚年是否也曾后悔选择了朱元璋这艘“贼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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