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年端着那碟被拒绝的暖玉酥回到殿内。
他没有回到书案后,而是走到殿阁东侧一扇半掩的菱花窗边。
这里是个视野极佳的角度,既能清楚看见殿外雪地里小小一团的动静,又因角度和光影的缘故,外面的人不易察觉窗后有人。
他背对着殿内暖融的灵灯光晕,面朝窗外渐浓的暮色与愈发狂乱的飞雪。
那副在人前永远清冷无波,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具悄然褪去,映雪仙君此刻微微蹙起了眉头。
一只手随意地撑在冰冷的窗台上,另一只手则拈起碟中一块透着暖意的酥点送入口中。
糕点做得极好,外皮酥松,内馅清甜不腻,带着灵谷与花蜜特有的芬芳,他偏好平日偶尔用来佐茶。
可此刻甜意在舌尖化开,却未能驱散心头的沉郁。
窗外,谢应危的身影在越来越暗的天光与密集的雪片中,几乎快要与雪地融为一体,只有偶尔因寒冷而细微的颤抖,证明那还是个活生生的孩子。
“比预想的还要倔……”
楚斯年无声地叹了口气,咽下口中甜软的糕点,眉头却锁得更紧了些。
谢应危对离开漱玉宗的执念如此之深,深到可以无视足以冻伤修士根基的极寒,深到连饥饿都能强行忍耐。
这种不管不顾一心只想挣脱樊笼的劲头,还真是被娇纵惯了不知天高地厚。
玉清衍的禁制困住他的身,却似乎更激起他反抗的魂。
不能再心软了。
楚斯年很清楚这一点。
若此次轻轻放过,或让他觉得戒律首座也不过如此,那这孩子日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以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加上那身诡谲难测的天赋,一旦失去管束,谁知道会惹出多大的祸事?
末法缓潮期,人心易生魔念,外间更是污浊横行,道孽潜伏。
一个心性未定又满怀逆反的孩童独自闯荡,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该如何纠正?
强行将他拘在身边,日复一日地讲经说法,严加看管?
楚斯年几乎可以预见那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弹。
这孩子不是木头,他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是异常活跃不肯安分的思想。
堵不如疏的道理他明白,可这“疏”的出口在哪里?
当真离开漱玉宗?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楚斯年自己否定了。
绝对不行。
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谢应危就这样脱离可控的范围。
放任,在此时等同于毁灭的前兆。
问题似乎陷入了一个死结。
楚斯年就这样倚在窗边,眉峰未展,下意识一块接一块吃着碟中的暖玉酥。
清甜的口感暂时抚平了思考带来的烦闷,却也让他陷入更深的思绪旋涡。
殿外的雪越下越急,天色完全黑透,只有玉尘宫檐角悬挂的几盏灵灯,和雪地反射的微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寒风呼啸着穿过窗棂缝隙带来刺骨的寒意。
碟子不知不觉见了底。
楚斯年将手伸向碟中,指尖触及的却不再是温软的点心,而是冰凉光滑的瓷底。
他微微一怔,低头看去竟是空了。
方才心中有事,思索着如何安置谢应危这个烫手山芋,竟不知不觉将一整碟都吃完了。
“好像吃的有点太多了,下次喝茶的时候换别的试试吧。”
他嘀咕着将碟子放回原位,却忽然顿住。
他尚且需要这点甜来调和茶的清苦,又怎能强求一个天生反骨的孩子永远被困在一方山门之内,压抑本性,仅仅为了避免可能的祸患?
强行留下的蜜糖,最终只会变成令人更加抗拒的毒药。
堵死了所有出口的牢笼,关住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人,更可能催生出扭曲的怪物。
或许……
他一直以来思考的方向都错了。
重点不在于如何强行留下谢应危,也不在于如何用严苛的规矩磨平他的棱角。
关键在于如何让他明白,真正的自由并非无法无天的肆意妄为,而力量与规矩也并非一定是束缚的枷锁——
它们可以成为他驰骋天地、守护所欲之物的翅膀与基石。
前提是他得先看见这一点,并且自己愿意去握住。
楚斯年注视着窗外几乎要被大雪淹没的小小身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空碟。
冰冷的瓷壁触感清晰。
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在心底成形。
风雪依旧呼啸,但他的眼神渐渐沉淀下来,恢复了惯有的清明与冷静,只是深处似乎多了一点不同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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