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怀仁那带着无尽嘲讽、悲凉的尖锐笑声,在画面外突兀地响起,刺痛着每个人的耳膜:“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多么愚蠢而可悲的人啊,就这样为了这黄白之物,如此轻易地,用自己的骨血打开了那扇直通地狱的大门,哈哈……哈哈哈……”那笑声癫狂,却比哭声更令人心头发冷。
李洛霜等人即使在与体内灵魂搏斗,也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与冰冷——这便是莫怀仁那扭曲而悲惨命运的黑暗开端。
画面流转:色调变得略微明亮,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灰翳。幼年的莫怀仁在山野间像一头孤独的小兽般奔跑,远处传来村里其他孩子被父母充满宠溺与爱意的呼唤声,叫着各式各样的小名,回家吃着虽然简单却温暖的饭菜。
他那双尚且清澈的、如同山泉般的眼睛里,倒映着远处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里面充满了纯粹到令人心碎、几乎要溢出来的羡慕与渴望。他默默停下脚步,转身回到山脚下那座冰冷、阴暗、仿佛连阳光都不愿过多眷顾的小破庙。
等待他的,永远只有师父那双如同万年寒冰、毫无温度与情感波动的眼眸。尽管,在最基本的衣食住行上,师傅似乎并未在物质上刻意苛待他。但每一次,当他鼓起那微不足道的勇气,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希冀询问起自己那模糊记忆中的“爹娘”时,师傅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同看待即将被屠宰的牲畜般的冰冷寒光,总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而残忍地刺入他幼小稚嫩的心房。他只能一次次,像受伤的幼兽般,独自跑到这空旷无人的山顶,抱着膝盖,遥望着山下村庄里那星星点点、象征着“家”与“温暖”的灯火,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渴望——他,也渴望被爱,渴望一个……真正的“家”。
画面再转:色调陡然变得阴沉、压抑。莫怀仁十六岁那年。他突然惊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师父那令人畏惧的身影了。虽然师傅以往也时常闭关,但这次……时间实在太长了。一种混合着不安与某种隐秘期盼的不祥预感,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终于,在一种复杂情绪的驱使下,他颤抖着,用尽了全身力气,悄悄推开了师傅那间常年紧闭、散发着莫名阴寒之气的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如遭雷击
师傅早已气绝多时,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僵坐在蒲团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全身的血液仿佛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彻底抽干、吸尽,只留下一具皮肤紧贴着骨骼、干瘪萎缩、如同风化千年的木乃伊般的可怖尸体,脸上还凝固着死前那一刻的扭曲与极度惊骇。
莫怀仁吓得肝胆俱裂,直接瘫软在地,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丝毫声音。他在这个冰冷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带给他无尽压抑与恐惧的源头,就以这种远超他想象极限的诡异方式,彻底离他而去了。
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巨大的茫然与如同海啸般的恐惧淹没了他,他甚至连一滴象征性的眼泪,都流不出一滴。
不知在极致的恐惧中僵坐了多久,他才如同牵线木偶般,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勉强找回一丝微弱的神智。他挣扎着,连滚带爬地起来,用那双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的手,试图为这具曾经让他恐惧、如今更添无数倍恐怖的尸体进行最基本的收殓。
就在他强忍着无边的恐惧与恶心,整理师傅那件同样干瘪贴身的道袍时,他的手指,意外地触碰到了一个硬物——一本被小心隐藏在内衬夹层中、用某种触手冰凉滑腻、仿佛还带着微弱弹性的诡异皮革制成、散发着浓郁不祥与古老气息的书册。
书册的封面上,用如同凝固的血液书写着两个扭曲狰狞的大字——
《欲经》。
一股强烈到无法抗拒的好奇心,混合着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或者说被长久压抑后产生的、对力量与本能的莫名牵引力,让他怀着极度忐忑、却又隐隐兴奋的心情,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了这本注定将他拖入更深黑暗深渊的罪恶之书。
得益于他那被师傅评价为“绝佳”的过人天资,以及往日里偷偷躲在村塾窗外,如饥似渴地偷学来的那些文字,这或许,也是张老道某种默许下的、别有目的的“培养”,他竟能勉强读懂其中那些晦涩拗口、却又充满了诡异诱惑力的内容……
而当他颤抖的手指,结合翻阅师父遗留下的、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非人冰冷的手札时,他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跪在那座空旷、破败、如同巨大坟墓般的道观正中央,先是发出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狂笑,随即又转为如同失去一切幼兽般的、绝望到极致的恸哭,状若疯魔,声嘶力竭。
那手札上,用最冷酷无情的笔触,清晰地记录着一个名为“鼎炉养成”的、令人发指的恶毒阴谋,以及“莫怀仁”这个名字背后,那比刀锋更刺骨的真正含义——时刻提醒施术者,对待作为“先天道胎鼎炉”的他,无需抱有任何无谓的仁慈与情感,只需如同饲养牲畜般,保证其肉身存活、灵性纯净,养至气血最旺的成年之期,便可取其先天根基、抽魂炼魄,以助己突破修行桎梏,窥得长生之门,成为神灵。
他这才发现,自己从降生到存活至今的这十六年,他所认知的整个世界,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冰冷到令人窒息的谎言,甚至连谎言都算不上,他仅仅是一件……被圈养、被评估、等待着最终被“收割”的“材料”。
极致的恐惧、被世间唯一“亲人”算计的暴怒,以及深入骨髓、看不到一丝光明的绝望,最终在他的胸腔里疯狂汇聚、发酵、变质,化为了滔天的怨恨与对世间一切美好、温暖、幸福事物的病态嫉妒,他恨,恨那早已死去的、将他视为牲畜的师傅,恨那为金钱轻易舍弃他的亲生父母,恨山下那些拥有着他永远无法企及的、平凡却真实幸福的村民,他发誓,要让所有人,都尝尝这被命运玩弄、被至亲背叛、坠入无边黑暗的痛苦与绝望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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