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道馆的秋天，清晨总是带着一股沁骨的凉意。训练馆内，汗水与喘息交织的热浪，与窗外透进的清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晨训刚过，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准备洗漱用餐。百草加练了几组核心力量，最后一个离开训练馆，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运动服下的肌肤蒸腾着热气。
她没直接回宿舍，而是绕道去了教练办公室。昨晚研究录像时，她有个关于步伐衔接的问题没想明白，像根小刺扎在心里，不吐不快。这个时间，长安教练通常会在办公室整理训练笔记。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百草轻轻敲了敲，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她推开门。长安教练果然坐在办公桌后，鼻梁上架着一副很少见的细框眼镜，正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敲击键盘。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冷硬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竟柔和了几分往日的锐利。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目光从镜片后扫过来，看到是她，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顿。
“教练，”百草站在门口，有些局促地擦了擦额角的汗，“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关于昨晚看的那个欧洲选手的垫步侧滑……”
“进来说。”长安教练打断她，视线重新回到屏幕上，语气平淡无波。
百草松了口气，小心地走进去，带上门。办公室里有淡淡的墨水和旧书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气息，让她因剧烈运动而急促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她走到办公桌侧前方，习惯性地站得笔直，像汇报工作一样，清晰地阐述自己的困惑。
长安教练听着，目光没离开屏幕，但敲键盘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等她说完，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伸手从旁边拿起一板喝了一半的牛奶，撕开一个小口，递到她面前，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只是随手递过一支笔。
“喝了。”他言简意赅，视线仍停留在屏幕上，手指又开始敲击键盘，补充了一句，“凉的，对胃不好。”
百草愣住了，看着眼前那盒纸包装的牛奶，脸颊“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他注意到她刚训练完？还……还给她牛奶？
“谢……谢谢教练。”她接过牛奶，指尖碰到微凉的纸盒，却觉得烫手得很。牛奶是普通的品牌，甚至不是满的，是他喝剩下的。可就是这个举动，比任何刻意的关怀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她握着牛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僵在那里。长安教练似乎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特别，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偶尔蹙眉思考。办公室里只剩下他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她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百草偷偷抬眼看他。他戴着眼镜的样子，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多了几分书卷气，专注工作的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她注意到他手边放着的，正是她昨晚看过的录像资料，旁边还有几页写满了密密麻麻批注的纸张。
他是在为她整理分析资料吗？这个认知让百草心里一暖，握着牛奶盒的手指微微收紧。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接，长安教练忽然停下了敲击，转过头看她。镜片后的目光深邃，带着一丝询问。百草慌忙低下头，假装研究牛奶盒子上的生产日期，耳根红得滴血。
“问题。”他提醒道，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递牛奶的举动再寻常不过。
“啊？哦！”百草赶紧收回心神，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把刚才的问题又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长安教练听完，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他思考的时候，习惯性地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片刻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百草，开始讲解。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引导她思考，用几个简单的比喻和之前学过的原理，让她自己悟出关键。
百草凝神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理解。他偶尔点头，偶尔用更精准的语言修正她的想法。阳光慢慢移动，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牛奶淡淡的甜香，键盘声、低语声、还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声，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安宁又悸动的氛围。
问题弄明白了，百草心里豁然开朗，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她小口小口地喝着那盒牛奶，温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甜，一直暖到心里。原来，他喝的是这个味道。
“明白了？”他问。
“明白了！谢谢教练！”百草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嗯。”他几不可查地颔首，视线重新回到电脑屏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简洁，“去吧。”
“是！教练再见！”百草放下空了的牛奶盒，像只快乐的小鸟，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带上。长安教练敲击键盘的手指彻底停下。他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那个被细心放在垃圾桶旁的空牛奶盒上，久久未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冷硬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极淡、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柔和弧度。
而跑出办公室的百草，一路冲回宿舍，脸颊上的红晕久久未散。她扑到床上，把滚烫的脸埋进微凉的被子里，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盒牛奶，一句“凉的，对胃不好”，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她心动。
原来，铁汉的温柔，藏在这些最不经意的细节里，像清晨的阳光，不灼热，却足以温暖整个心房。这恋爱的粉红泡泡，无声无息，却甜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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