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熏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凝重。
司马锐端坐于御案之后,已重新换上了朝会时那身玄黑绣金的龙袍,脸上的疲惫与方才在棠梨宫时的松弛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帝王的威严与冷冽。他并未立刻召见王莽,而是先拿起高德忠适时奉上的几份密报,快速翻阅着。指尖划过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良久,他放下密报,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让他进来。”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宣——王莽觐见!”高德忠尖细的唱喏声穿透殿门。
殿门开启,身着二品尚书官服的王莽低着头,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眼神内敛,透着一股属于文臣的沉稳与精干。只是此刻,他的脸色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仿佛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与憔悴。
“臣王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莽一丝不苟地行叩拜大礼,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司马锐并未立刻叫起,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王莽伏地的脊背上,带着审视与压力。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噼啪的爆燃声。
几息之后,司马锐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王爱卿平身。听闻爱卿前些时日感染风寒,病势沉重,连早朝都未能出席。如今看来,气色虽仍有些欠佳,但想必已无大碍了?”
王莽这才起身,依旧微躬着腰,恭敬回道:“劳陛下挂心,臣惶恐。前些日确是病来如山倒,昏沉数日,险些误了部务。幸得太医署良药,家中悉心照料,方能勉强起身。今日自觉稍愈,想起前番陛下垂询关于漕运新法推行之细则,臣不敢再行延误,特来向陛下禀报,并请失期之罪。”说着,又要跪下。
“爱卿抱病仍心系国事,何罪之有?”司马锐虚抬了抬手,阻止了他的下跪,语气依旧平淡,“既然来了,便说说吧。漕运新法试行江南三府,已有月余,各方反应如何?利弊几何?”
王莽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奏章,双手奉上:“陛下,此乃臣与户部、工部同僚详议后,结合三府呈报,拟定的细则条款与试行利弊分析,请陛下御览。”
高德忠上前接过,转呈给司马锐。
司马锐却并未翻开,只是将奏章随手放在案上,目光依旧锁定王莽:“奏章朕稍后会看。朕现在想听听王爱卿的口述。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尤其是……人心向背之事。”
王莽心头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听他的现场应对,也是对他立场的一次试探。他定了定神,清了清略显沙哑的嗓子,开始条理清晰地陈述起来。从新法推行后漕粮转运效率的提升,到沿途胥吏管理可能存在的新漏洞;从部分商贾对此表示欢迎,到一些依靠旧漕运体系牟利的世家大族潜在的抵触情绪……他言辞恳切,分析客观,既肯定了新法的积极面,也不回避可能遇到的问题,显得公允而尽责。
然而,在他看似公允的陈述中,却总在不经意间,将一些可能引发较大阻力的问题,与某些支持新法的官员或派系隐隐挂钩,同时又巧妙地将一些潜在的、尚未爆发的矛盾点,轻描淡写地提出来,仿佛只是出于公心的提醒。
“……故而,臣以为,新法利在长远,然推行之初,尤需谨慎。譬如,漕粮改由官督商运,虽可减省朝廷开支,提升效率,但若监管不力,恐滋生新的腐败,亦可能触动某些……盘根错节的利益。陛下锐意革新,臣等万分钦佩,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安稳,方是国祚根基啊。”王莽最后总结道,语气恳切,甚至引用了方才慕容雪说过的话,只是用在此处,含义却微妙不同。
司马锐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偶尔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光。直到王莽说完,他才淡淡开口:“爱卿思虑周详,老成谋国,所言不无道理。”
王莽心中一松,正要谦逊几句,却听司马锐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不过,朕倒是好奇,爱卿病重这些时日,对前朝后宫发生的诸多事情,似乎依旧了然于胸?甚至连朕近日偶感疲惫,偏好饮些安神静心的茶饮,爱卿也有所耳闻?”
王莽背心瞬间沁出一层冷汗!皇帝这话,分明是意有所指!他是在暗示,自己虽称病不出,却并未真正隔绝外界消息,甚至可能对宫闱之事也有所探听!尤其是后一句,几乎是在点明他知晓自己与棠梨宫那边的某种关联!
他连忙躬身,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陛下明鉴!臣抱病在家,隔绝外客,唯恐过了病气给同僚,于国事更有亏欠。今日所禀,皆是病前与同僚议定之策,以及今日入宫前匆匆查阅的三府最新呈报。至于陛下龙体……臣只是见陛下气色似比往日稍欠,故有此揣测,实乃臣妄自忖度,关心则乱,绝无他意!还请陛下恕罪!”他这番话,半是解释半是请罪,将自己摘得干净,又将关心皇帝的姿态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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