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靖安侯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唯有西跨院的书房还亮着一盏青釉灯。
马车驶进府门时，凌英扶着“醉意未消”的凌策下车，寒风卷着雪粒子落在两人肩头，却没让这一路的凝重消散半分。
刚进书房，凌英便屏退了所有下人，转身关上房门。
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将一室熏得暖意融融，却驱不散她眉宇间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凌策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哪里还有半分宫宴上的醉态，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果然是装的。
“说吧，你今日为何要那般冒险。”凌英走到书桌前坐下，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语气算不上严厉，却带着几分探究。
她知道弟弟是为了替她解围，可宫宴之上，帝王在前，世家环伺，稍有不慎便是满门倾覆，这份险，实在冒得太大。
凌策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她。
灯光下，凌英的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疲惫，眼角的细纹在暖光中若隐若现，那是常年征战、劳心劳神留下的痕迹。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而是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语气郑重得近乎虔诚：
“阿姐，从今往后，我来保护你。”
这短短一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凌英叩击桌面的动作猛地停住，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弟弟。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那是一种历经世事沉淀后的沉稳，一种愿为至亲遮风挡雨的决绝。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五岁那年，她跪在祠堂前求父亲让自己替弟从军，那时的凌文舒还躲在门后，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说“阿姐我怕”；八年前她第一次出征，他哭着追在马车后，喊“阿姐早点回来”。
就连半年前她从北疆回朝，他在城门外接下她的佩剑，也只是轻声说“我来接你回家”。
可现在，这个曾经需要她拼尽全力守护的弟弟，正站在她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我来保护你”。
凌英的喉咙突然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凌策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突然发现，那个总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真的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纨绔，不再是那个会被三公主哄骗的草包，而是能在宫宴之上，为她披荆斩棘、遮风挡雨的依靠。
“你……”凌英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可知‘保护’二字，有多重？朝堂凶险，帝王猜忌，世家倾轧，连阿姐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你凭什么保护我？”
她不是质疑，只是害怕。
她怕弟弟太过天真，低估了朝堂的险恶；
怕他为了保护自己，最终引火烧身；
怕重蹈原主的覆辙，让侯府再次陷入危机。
“我知道。”凌策坦然点头，语气没有半分退缩。
“我知道朝堂凶险，所以我习武，为的是能在有人对你动手时，挡在你身前。”
“我布局商路，为的是积累足够的财富，在你需要时能有底气抗衡。”
“我研读朝堂卷宗，为的是能看穿那些明枪暗箭，帮你避开所有陷阱。”
他抬手，轻轻握住凌英微凉的指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递过去：“阿姐，以前都是你护着我。”
“你替我从军，替我挡灾，替我承受朝堂的风雨，替我撑起这个家。”
“可你也是女子，你也会累，也会委屈，也会有想依靠别人的时候。”
“以前我不懂事，让你受了太多苦，现在，该换我了。”
凌英的指尖微微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她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却忍不住抬手抹了抹眼角，这些年在北疆，她见过尸山血海，受过重伤濒死，承受过帝王猜忌，从未掉过一滴泪，可此刻弟弟的几句话，却让她所有的坚强轰然崩塌。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能护着侯府，护着弟弟，却忘了自己也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而这个肩膀，终于在她最疲惫的时候，悄然来到了她的身边。
“傻小子……”凌英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嘴角上扬，“你才习武多久，连剑都握不稳，还想保护我？”
“我会努力练的。”凌策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笃定。
“秦师傅说我进步很快，再过半年，就能和普通将士抗衡。”
“我的商路也很快就能打通，到时候就算侯府没了俸禄，我们也能养活自己，养活北疆的将士。”
“朝堂上的那些人，只要他们敢动你，我就有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坚定：“阿姐，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了。以后有人想羞辱你，我替你挡。”
“有人想诬陷你，我替你辩。”
“有人想伤害你，我替你杀。”
“就算是帝王猜忌，世家倾轧，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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