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沾满血污与雨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一只是历经边关风沙、略显粗糙却坚定有力的手，另一只是常年握持重兵、骨节粗大蕴藏着爆炸性力量的手。这一握，仿佛跨越了身份与过往的鸿沟，在这风雨初歇的赤炎山道上，缔下了一道无声却重于山岳的盟约。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铁山堡的残兵们屏息凝神，山道上残余的李全忠部下则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心目中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大当家，竟与这突如其来的年轻军官握手言和。
李全忠率先松开了手，虎目中的赤红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锐利如刀的精光。他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和双方士卒的尸体，眉头紧锁，沉声道：“凌兄弟，既是一家人，这些……”
凌风立刻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厚葬！所有战死者，不论是我铁山堡的兄弟，还是你赤炎山的好汉，一并妥善安葬，立碑刻名！伤者，全力救治！”
李全忠闻言，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重重一拍凌风肩膀（力道之大让凌风伤口一阵刺痛）：“好！痛快！某没看错人！”
他随即转身，对着那些还在发愣的山匪部下吼道：“都他妈聋了吗？没听见凌当家的话？收拾战场，抬伤员上山！把库房里最好的金疮药都给老子拿出来！”
“是！大当家！”山匪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行动起来，看向凌风等人的目光已然不同，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敬畏和好奇。
凌风也对孙疤脸、狗娃等人点头示意。铁山堡众人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相互搀扶着，处理伤势，但依旧保持着警惕。
李全忠看着凌风苍白却异常沉静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疲惫不堪却军纪严明的士卒，忍不住叹道：“凌兄弟，你这些兵……是好兵。伤成这样，阵型没散，令行禁止，某家佩服。”
“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也是被逼到绝路上的苦命人。”凌风简单答道，目光却投向云雾缭绕的山顶，“李大哥，不请我上山看看？也好商议下一步。”
“哈哈！好！某正有此意！”李全忠大笑，声震山林，“请！”
通往主寨的山道依旧险峻，但有了李全忠的引领，自是畅通无阻。沿途哨卡的山匪见到大当家亲自陪同，皆纷纷躬身行礼，好奇地打量着凌风这一行狼狈却气势不凡的“客人”。
越往上走，凌风越是心惊。这赤炎山果然地势奇绝，多处一线天、巨石隘口，皆设有巧妙的防御工事和暗哨，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官兵屡次征剿都无功而返。
而更让他心潮澎湃的，是空气中逐渐浓郁起来的、那股熟悉的硫铁气息，以及隐约可闻的、从山体深处传来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终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依着山势开凿出的平台出现在眼前。平台上搭建着不少木屋和石屋，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尽头便是气势恢宏的赤炎山寨主厅。许多妇孺老弱从屋中探出头来，紧张而又好奇地张望。
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场一侧那数个巨大的、正在冒着滚滚浓烟的简陋冶铁炉！炉火熊熊，即便在雨后的午后，依旧能感受到那逼人的热浪。数十名赤着上身、浑身被煤灰和汗水浸透的汉子，正围着铁炉忙碌着，捶打声、风箱呼啸声、铁水浇铸声不绝于耳！
一条明显的矿道从山壁延伸出来，矿车轨道纵横交错。
这就是赤炎山的命脉——那座露天铁矿和原始的兵工作坊！
“如何？”李全忠注意到凌风的目光，带着几分自豪问道。
“宝地！真正的宝地！”凌风由衷赞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李大哥，你守着金山却差点要饭啊！”
李全忠老脸一红，讪讪道：“某家就是个粗人，打铁还行，打理这些……唉，缺人手，更缺懂行的匠师。只能小打小闹，打造些普通刀枪自用。”
凌风快步走到一座冶铁炉旁，仔细观察着炉火成色、燃料品质以及工匠们的手法。他前世模糊的记忆里，一些关于土法高炉、炒钢法、灌钢法的概念纷纷涌现。
“燃料用的是煤？何处所产？品质如何？”
“矿石开采是露天直接挖？如何粉碎？如何选矿？”
“锻打技术似乎还是传统的块炼铁？百炼钢尝试过吗？”
“弩机、甲片的铸造可曾涉及？”
凌风一连串专业的问题抛出，不仅让李全忠目瞪口呆，连周围那些忙碌的铁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讶地望了过来。他们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军官，竟对冶铁锻造之事如此精通！
李全忠挠了挠头，有些尴尬：“这个……煤是后山挖的，灰挺大，劲儿还行……矿石就是挖出来砸碎了烧……百炼钢太费功夫，俺们……”
凌风心中已然有数。资源是顶级的，但技术还停留在非常原始的阶段，效率低下，产品质量也不稳定。
他没有再多问，转而看向李全忠，目光灼灼：“李大哥，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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